發現“天下最貞潔高尚的女性是娼妓。她們受盡人們的揶揄,歷遍人間淒涼的情境,嚐到一切辛酸的味道,若使她們的心還卓然自立,那麼這顆心一定是滿著同情和憐憫”;他有一個“天真觀”,認為小孩子的天真不足稱道,是“無知的天真”,和桌子的天真沒什麼區別,人們追求的應該是“超然物外的天真”。
梁兄寫文章時,真是把自由隨性發揮到極致了。在談“做文章同力氣”時,他引用一個記不清姓名的英國作者的話,直接打個括號說:“名字卻記不清了”;引了一段英文,又在後面打個括號說:“句子也記不清了,大概是這樣吧”,絲毫沒有為了使文章顯得更加完滿而細查引文出處的打算;在《醉中夢話(二)》中第四篇乾脆就以“這篇是順筆寫去,信口開河,所以沒有題目”為題,盡顯其率性而為的做文態度。
梁兄之才不在志摩之下。他是葉公超最得意的弟子,受寵愛勝過了他的同門師兄錢鍾書。《新月》創刊伊始,葉老師負責主持“海外出版界”書評專欄,特意邀請他的學生梁遇春做幫手,梁兄一口氣寫下了幾十篇文才飛揚的漂亮文字。
在這個專欄中,首篇《高魯斯密斯的二百週年紀念》寫得比茨威格的《人類群星閃耀時》還精彩,把斯密斯及那個時代的主要文學人物寫得栩栩如生,妙趣橫生。
《蘭姆評傳》論人論文,十分精彩,與蘭姆心有靈犀,會心微笑。
《斯特里奇》一文,據他老師葉公超的評論,比斯特里奇去世時歐洲所有的悼念文章都要好。
《吻火》一文,深受廢名激賞,梁兄曾立志將此文當作自己以後作文的藝術標準。
梁兄竟然是個沒有多少生平記載的人。他是個樸素平和的謙謙君子,一派敦厚的臉,甚至說話有點結巴。其生平是一窪清水波瀾不興:讀書,教書,結婚,生子。唯一稍帶點傳奇意味的居然是他的早逝,短短的二十六年(1906—1932),給他平淡的一生劃了個傷感的句號。
梁兄不是個入世很深的人。葉老師說他“從書本感覺到的經驗似乎比他實踐生活中的經驗更來得深刻”。
梁兄英文系畢業,深受英國蘭姆和哈茲特影響。他那清澈的眼睛一開始看的,便是英國經驗主義的哲學和文學。他的人生底子裡,深有蘭姆那種悲劇的幽默,含笑的淚以及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生觀。他的人如同他的文:常常發笑的人對於生活是同情的,他看出人類共同的弱點,事實與理想的不同,他哈哈地笑了。
人世是悲哀的,卻很少人知道這悲哀的價值。有的人渾渾噩噩,有的人這一世木已成舟,有的人抱著一個自己都不明所以的事業而奮鬥終生,為了多年後的回憶不至於羞愧。這些啊,傷害的其實是生命本身,生命原是件單純的東西,我們活著,快樂著,欣賞著這世界,這就足夠了。
梁遇春(2)
應該像梁兄那樣“此心到處悠然”。讀他如冬日傍晚,忽有友來,圍爐對聊,無論有怎樣的煩惱,點滴話語都會帶來溫暖和愉快。
這個梁兄常坐在火爐邊,看著火焰沉思,“火焰的萬千形態正好和你心中古怪的想象攜手同舞,倘然你心中是枯乾到生不出什麼黃金幻夢,那麼體態輕盈的火焰可以給你許多暗示,使你自然而然地想入非非。”
他在吻火呢。
喜歡他的人也是一些抱著吻火人生的同類。郁達夫稱其為中國的愛利亞(蘭姆),從此“中國蘭姆”成了梁兄的代號。廢名評價梁兄:“此人只好彩筆成夢,為君應是曇華招魂。”評價他玲瓏多型的散文,“醞釀了一個好氣勢”。###曾說過:“梁遇春的散文是本世紀寫得最好的。”許知遠對梁兄仰慕不已,稱他為“我的師兄梁遇春”。
梁兄一生僅留下兩薄本散文集,總共才60餘篇作品。26歲,他就因為猩紅熱而去世,臨死前他說:“青年時候死去在他人的記憶裡,永遠是年青的。”他的同門好友廢名挽他的聯是“此人只好彩筆成夢,為君應是曇華招魂”,可謂一語中的。
現代文壇上有兩個名字相映成趣:梁遇春和梁實秋,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寓意。遇春消逝在春光明媚的時節,他說,青年時候死去在人的記憶裡永遠年青,是一語成讖,還是自有天意·
如果梁兄能夠走過春光,進入果實累累的秋季,將是多麼美麗的風景啊。
空悲切。
廬隱
(1898—1934)吃醉了就做醉夢
廬隱的童年是不幸的。因為出生那天外祖母去世,母親認為她不祥,從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