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敬已的面色瞬間蒼白,深色的眼瞳不斷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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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想禮貌的敲敲窗,或者坐在碧紗櫥外跟她好好談談,但當鮫紗帷幔後的哭泣一聲比一聲強烈,隱隱開始掙扎時,沈肅再也坐不住,箭步衝進去抱起了她。
他驚訝的凝視懷中的她。
那麼冷,那麼柔弱,卻也那麼壞。
總是令他生氣,挑他遐思,偏偏卻有雙無辜的眼。
沈肅默然片刻:“快醒醒,別哭了,這裡不會有人強迫你‘要’。”
她微微蹙眉,長長的睫毛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烏黑的瞳仁漸漸凝聚,在凝聚的這段時間似乎還在判斷夢境與現實。
沈肅!
你把我的閨房當成什麼了?
她下意識去摸枕下的匕首,被他一手按住。帷幔籠罩的這一方小世界裡,兩人大眼瞪小眼,呼吸相對,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絲絲入骨,一點一點的吞噬寒冷。他聲線黯啞道,“之前……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講道理,應該聽從你的不講理。”
他抱著她,目光纏綿,“我跟你是一夥的,只跟你一夥。”
同夥之間不應該有秘密。
我們互相分享一下怎麼樣?
他像手段老練的馴獸師,一點一點的撫平她渾身立起的倒刺,抓住一個最柔軟的瞬間,忽然問,“什麼夢這麼可怕?”
她凝眸一頓,“忘了。”
他提醒,“你哭著叫韓敬已。”
“知道我有多討厭他了吧?連做夢都在罵他。”她極鎮定。
“可是我聽見阜南道,還有煙霞湖,你怎會知道煙霞湖,這不可能。”
“夢裡之事我怎會清楚,許是你聽錯。”
他發現她受傷的左手一直在無意識的拉扯他的袖擺,似要揉爛搓碎。
“哦,但是你得明白,如果你不對我敞開心扉,我很難做到令你完全滿意。”
“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那便是滿意。”
他笑了笑,“憑什麼呀,你憑什麼這樣使喚我?”
“你自願的。”
“我為何不這樣對其他人?”
“其他人不是劉祭酒的女兒。”月光中她泛著珠光的唇瓣譏誚一彎。
他捧起她幾近透明的小臉,手心溫暖,“那你可要聽仔細了。”似乎是要給她做好仔細聽的準備,頓了幾息,他極淡的聲音才溫啞的鑽入她耳中,“你沒有這樣的身份,我一定不屑搭理你。但有這樣的身份不是你,我也不會如此追逐。”
噗嗤一聲,她居然笑了起來,笑的非常好看,但不懷好意。
你沒有這樣的身份,我一定不屑搭理你。但有這樣的身份不是你,我也不會如此追逐。
沒想到時隔兩年之後,在今生還能再聽一遍。劉玉潔笑得花枝亂顫。
在那個五光十色的午後,結束一場極致的快樂盛宴,他起身穿衣服,又俯身吻了吻她滿臉的淚痕。
“潔娘,你沒有這樣的身份,我一定不屑搭理你。但有這樣的身份不是你,我也不會如此追逐。”他輕輕按摩著她顫抖的腿,“從前的都忘了吧,現在,我會好好待你……”
是好好待了她一段時間。不找她麻煩,不那麼兇的盯著她,也不再罵她永遠抓不住重點,還會讓人每天送她愛吃的水晶玫瑰糕,偶爾又送她價格昂貴的珠寶,但都被她賞給了綠衣和綠染。此外,姨娘們再也不敢找她麻煩。
她被休掉的時候有點狼狽,族人一點面子也不給,堂伯父還一臉正氣道“丟人,丟人,劉氏豈能出大歸之女”,言下之意便是“你怎麼不去死,死了便還是威寧侯府的三少奶奶”。
那時她抱著小包裹難堪的立在屋簷下,待她很好的他派馬伕送她回家,馬伕給她的那張鉅額銀票,應該也是他授意的吧?
他待她可真好啊。
劉玉潔笑吟吟轉眸看向他,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光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