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胡不孤之交,相知極深,一望之下,就知胡不孤在駱寒手下受傷非輕,又於陷伏之初,逆行血脈、獨抗畢結與金張門高手,傷勢鬱結,此時已是強駑之末。
畢結未料他來,一接之下,已遭他一劍擊退。秘宗門弟子已向秦淮河畔退去。華胄伸手一拉胡不孤左臂,喝道:“退!”
兩人把臂而退,胡不孤在疾拂過耳邊的風中道:“還有蕭姑娘。”
華胄沉聲道:“坡上有金日殫。我無把握勝他,何況好象還有‘落拓盟’的人在,他們也沒一個是好果子。文翰林絕不會傷她,咱們此時救她不得,先圖與米、石相會,速退虎頭灘才是唯一的上策。”
身後畢結卻已疾追而至。華胄與胡不孤心意相通,他們並不鬆開把臂之手,以華胄為軸,他手臂一悠,胡不孤已成弧旋起。這一勢極快,兩人與疾撲而來的畢結幾乎碰了個對面,
畢結身形一滯,然後胡不孤出右手,華胄出左手,齊攻向畢結。畢結硬挺一接,哪知他二人內力原有相通之處,水火相濟,坎離同匯,這一反一正、一奇一變之力登時壓入他胸中,畢結不由當場嘔出了一口鮮血。
華胄一擊得手,並不乘勝追殺,反一拉胡不孤,兩人仍向河邊退去。
身後已聞怪嘯連連,那嘯聲如響自塞上沙場的兵戈之聲。華胄與胡不孤神色一變,華胄已低聲道:“高手!”
胡不孤道:“金日殫?”
華胄道:“不錯,你先走!”
他左臂一掄,胡不孤已追上江邊秘宗子弟,他們正在等他分派。當此危急。胡不孤只有咬牙道:“渡河,與‘長車’相會。”
秘宗弟子慣習秘術,俱是游泳好手,聞言已攜受傷伴伴下河泅向對岸。胡不孤回首望向已反身向追來的金日殫疾撲過去的華胄,華胄一身華服在風中飄拂。他深知華胄根底,聽適才朗嘯,已知雖高朗如華胄,只怕也已遭遇平生大敵。華胄已厲聲道:“你退,助長車,退虎頭灘,別管我。”
胡不孤暗暗一握拳——要說轅門有什麼可以讓他這一個久經砥勵的老狐狸也甘於效死的,除袁老大的槍負,就是兄弟間的這一點血性了。但此時不是搏命的當口,他不再回頭,撲入江水,向對岸泅去。
耳中只聽華胄已與來人接手,那人喃喃不知說了些什麼,似是北朝土語,華胄卻朗聲高吟道:“本為貴公子——”
——“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材。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華胄一向極愛這首陳子昂的這首感遇,也的確與他情懷和出身相稱——“西馳零丁塞,北上單于臺。登高見千里,懷古心悠哉。誰能懼羅禍,磨滅成塵埃?”
——石頭城一夜冬風冷,華胄闊劍華服,力鬥金日殫於秦淮水畔。
蕭如坡上聞華胄放歌,就已心頭大定。她知華胄才調,論武功雖不見得轅門第一,較‘雙車’之鋒銳猶有小遜,但其智謀膽識,足以擔負今夜大事。她抖抖袖,竟在茅寮上笑了起來。她笑得似很開心——只要不是全軍覆沒,轅門一向並不怕暫敗。
文翰林怒道:“是華胄!姓趙的兩個老兒在幹什麼?以他們一身修為,合力出手,連轅門右士都留不下來,還和袁老大斗個什麼鬥?”
蕭如一雙眼卻有些悲憫地看向文翰林,淡淡道:“難不成這世上只中強權武功嗎?他成功了——華胄本善用攻心之術,也不枉他事先找我問詢切磋亡國之義……”
文翰林神色一愕,已聽華胄在坡下咳聲大叫道:“拔劍起蒿萊!”
蕭如卻在茅寮頂低吟。她的語音細不可聞,但意興蕭颯,雖為女子,這番低吟之下,卻吟出一種躍馬壯夫也不能比及的氣慨。
她目光微掃,卻見“落柘三中”聞聲眸中似大起知音之感。文翰林冷冷道:“陳子昂偃騫至死,這句子,還有什麼念頭。”
蕭如掠掠鬢:“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我雖不是什麼奮志報國之人,但好多事,翰林,你原是不懂的。”
坡下劍風激盪,華胄之闊劍奇彩頗盛,夾在他朗吟高歌的擊刺中,只是,他也已受傷——金日殫果為好手。
一柱香功夫,對岸忽有“長車”歡呼聲起。看來,“秘宗門”與“長車”已然會合。蕭如臉上浮起絲笑意。
文翰林面上卻陰睛不定。今日之事,功敗垂成,就是敗在那趙姓二老的手裡。他的牙齒恨不得咬出聲來。但他不能不惜文府精銳。知“長車”與“秘宗門”雖傷病過半,但對岸已方之力只怕已不足將之圍殲。咬了下牙,他一拍手,喝道:“撤!”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