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聳聳肩。
“死了?”老婦人說道,微笑著。“過世了?去了?去見造物主了?”
“死了,”他說道,噓了口氣。“我只記得這些。然後是你.其他人,這一切。你死了之後不是應該得到安寧嗎?”
“你會得到安寧,”老婦人說道,“當你不再跟自己過不去的時候。”
‘得了吧,,愛迪說道,搖搖頭。“得了吧,才不會呢。”他想告訴她,打完仗後他每天都感到煩躁不安,那些噩夢,那種百無聊賴的心態,還有,他獨自一人到碼頭上去,看大魚網裡打上來的魚,他感到羞愧,他覺得自己就像那些無助地撲騰來撲騰去的生物一樣,落入網中,在劫難逃。
他沒有告訴她這些。他只是說,“請別見怪,女士,但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她說。
愛迪嘆了口氣。
“噢,是嗎?怎麼會呢?”
“嗯,”她說。“你有空嗎?”她坐了下來,儘管她身體下面什麼也沒有。她懸空而坐,雙腿高雅地交叉起來,腰身挺得筆直。長裙整齊地垂在她的身邊。一陣微風拂過,愛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我說過,我曾經是一個女工。我在一個名叫‘海象燒烤’的地方端盤子。那地方就在你長大的海邊附近。你大概記得吧?”
她朝那個餐車式飯店點了點頭。愛迪忽然想起來了。當然呼它。他們多年以前就把它給拆了。
“你?”愛迪說道,差一點笑出聲來。“你在‘海象’做女侍者?〃
“是呀,”她自豪地說道,“我給碼頭工人端咖啡,給碼頭裝卸工人送螃蟹,蛋糕和燻豬肉。,
“我當年可是一個招人愛的女孩子,順便說一句。我拒絕了許多人的求婚。我的姐妹們責備我。‘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呀,這麼挑剔?’她們會說,‘趁早找個男人吧。’
“然後,一天早晨,一個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走進門來。他身穿一套深色帶白色條紋的西裝,戴著一頂德比圓頂氈帽。他的一頭黑髮修剪整齊,臉上永遠露著微笑。我招待他的時候,他點了點頭,我儘量不去盯著他看。他跟他的同事談話的時候,我聽到了他渾厚自信的笑聲。有兩次我注意到他在朝我這邊看。付賬的時候,他說他的名字叫埃米爾,問可不可以拜訪我。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姐妹們用不著再糾纏我讓我做決定了。
“我們的戀愛令人振奮,因為埃米爾是一個有實力的人。他帶我去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給我買我連想都想不到的衣服,帶我去吃在我貧困潦倒的生活中從來沒有吃過的美餐。埃米爾是透過木材和鋼鐵投資一夜暴富的。他是一個出手大方的人,一個冒險家—他一直有了一個想法,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實現它。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被一個像我這樣的窮姑娘迷住。他憎惡那些富家出身的人,更喜歡做那些‘高深人物’永遠不會做的事情。
“其中一件事情便是到海濱勝地度假。他喜歡遊樂設施、鹹味食物、吉卜賽人、算命師、猜體重人和潛水女孩。而且,我們兩個都熱愛大海。一天,我們坐在沙灘上,海浪輕柔地拍打著我們的腳,他向我求了婚。
“我欣喜若狂。我答應了他,我們聽到海水裡傳來孩子們嬉戲的聲音。埃米爾又突發狂想,他發誓不久就會專門為我建一座度假園,以紀念這幸福的時刻—讓青春不朽。”
老婦人微笑起來。“埃米爾履行了他的諾言。幾年之後,一家鐵路公司正在想辦法提高週末火車的乘坐率,埃米爾同他們達成了交易。你知道,大多數遊樂場都是這樣建起來的。”
愛迪點點頭。他知道。而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他們以為遊樂場是神話中的小精靈用糖果棍建成的。事實上,遊樂場不過是鐵路公司的一個生意機會,通常建在鐵路線的最後一站,好讓人們在週末乘火車。你知道我在哪裡工作嗎?愛迪過去常說。就在鐵路線的盡頭,我就在那兒工作。
“埃米爾,”老婦人繼續說道,“用他已經擁有的鋼材和木頭,建造了一個最奇妙的地方,一個巨型碼頭。然後,那些神奇的娛樂設施出現了—賽車、遊樂車、遊船和迷你小火車。一部旋轉木馬是從法國進口的,一座‘阜氏巨型摩天輪’來白德國的一個國際展覽會。還有塔樓、尖頂樓以及成千上萬盞白熾燈,一到晚上,燈火輝煌。你甚至可以從海面的船甲板上看到這裡。
“埃米爾僱用了數百名工人—市政工人、狂歡節工人和外國工人。他引進了動物、雜技團和小丑。公園入口處是最後建成的,非常壯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