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無處可去。長期以來,他一直幻想著一種生活--一種“可能已經實現了的”生活--一種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的死以及繼而母親的病倒,便可能已經成為了現實的生活。多年以來,他都在美化這種想象中的生活,把所有的損失都歸咎在他父親身上:失去的自由、失去的事業、失去的希望。他從來沒能超越他父親留下的那份骯髒累人的工作。“他死的時候,”愛迪說,“他將我的一部分也帶走了。從那以後,我便無法脫身了。”
魯比搖搖頭。“你父親並不是你沒有離開碼頭的原因。”愛迪抬起頭。“那是因為什麼?”
她扶了扶眼鏡。她起步要離開了。“你還要見兩個人呢,”她說道。
愛迪剛想說“等等”但一般冷風差點把他的聲音從喉嚨裡掀走。
之後,一切成了黑色。
魯比不見了。他又回到了山頂海,在餐車式飯店的外面站在雪地裡。
他獨自在寂靜中佇立良久.直到他意識到老婦人已經一去不返。他轉身朝門,將它慢慢地拉開。他聽到了銀餐具碰撞的聲音和擬盤子的聲音。他聞到了新煮出來的食物的味道--麵包、肉和醬汁。那些在碼頭上遭到了厄運的人們的靈魂都聚集在這裡,聚精會神地吃著、喝著、相互攀談著。愛迪躊躇著向前走去,心裡明白他要幹什麼。他轉身向右,來到角落裡的車廂座前,來到了正在吸著雪茄的他父親的幽靈面前。他感到一陣戰慄。他想到了老傢伙從醫院的窗戶裡探出身去,半夜裡孤零零地死去。“爸?”愛迪輕聲叫道。
他的父親聽不見。愛迪靠近一點。“爸,我現在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感到胸口一陣憋悶。他在車廂座旁邊跪下身來。他的父親近在眼前,愛迪甚至能看到他臉上的鬍子和揉破了的雪茄煙頭。他看到了他疲憊的雙眼下面的眼袋、彎曲的鼻樑、手背上突出的關節和工人特有的寬肩膀。愛迪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意識到,若論自己在人世間的身體.他現在已經比他的父親老了。從各方面來講.他都已經活過他了。“爸,我惱過你。我恨過你。”
愛迪淚盈滿眶。他感到胸中一陣撼動。什麼東西要從他的身體裡排洩出來。
“你打我。你不理睬我。我不明白。我現在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他深深地、痛苦地吸著氣。“我不瞭解實情,行了吧?我不瞭解你的生活,不瞭解發生的事情。我不瞭解你。但是,你是我的父親。我現在不再計較了,好嗎?好嗎?我們能讓一切都過去嗎?”他的聲音顫抖著,越喊越高,直到那哀嚎已經不再是他自己的聲音。“行了吧! 聽見了嗎?“他哀叫著。然後,輕柔地:“你聽見我的話了嗎?爸?”他趨身向前。他看到了他父親那雙骯髒的手。他最後輕聲地說出了那句熟悉的話。
“修好了”
愛迪在桌子上猛擊了幾下,然後,癱倒在地上。當他抬起頭來,他看到魯比遠遠地站在那裡,年輕又漂亮。她微微一點頭,開啟門,飄進了翡翠一樣的天空裡。星期四,上午十一點鐘
誰來付愛迪的葬禮費?他沒有親成。他沒留下任何遺囑。他的廠體仍然放在在陳屍所裡.還有他的衣服和個人財物.他的維修工作服、鞋襪、布帽子、結婚戒指、香菸和菸斗通條,都等著人來認領。最後,公園業主巴洛克先生用愛迪不會再兌現的工資支票付了賬單。棺材是一個木頭箱子。教堂是根據地段選的--最靠近碼頭的一個--因為大部分參加葬禮的人還要回去工作。葬禮開始前幾分鐘,牧師把多米尼克叫進他的辦公室。多米尼克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運動上衣和他那條最好的黑色牛仔褲。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這位死者的一些突出的品質?”牧師間道。“我知道你跟他一起工作過。”
多米尼克嚥了口唾液。他不習慣跟牧師們打交道。他一本正經地勾起手指,好像在思考,然後,用他覺得在這種場合應該用的輕柔的口氣開始回答牧師的問題。“愛迪,”他終於說道,“真心愛他的妻子。”他鬆開手指,迅速地補充一句.“當然,我從來沒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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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迪在天堂裡遇見的第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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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迪眨眨眼睛,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窄小的環形房間裡。山巒消失了,翡翠一樣的天空也不見了蹤影。灰泥天花板低低地垂在他的頭頂上。房間是棕色的--像包裝紙一樣單調的棕色--除了一個木頭凳子和牆上掛著的一面橢圓形鏡子以外,別無他物。愛迪走到鏡子前面。他看不到自己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