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真這麼說?”卞夫人坐在鏡前,為身前的曹節梳著髻。
曹節對著鏡子笑了笑,露出幾顆貝齒,嬌俏地看著她身後的母親。
一名比曹節大不了兩三歲的女孩站在離卞夫人三步遠的地方,一身婢女打扮,微垂著頭。她聽見卞夫人的問話,輕聲說道:“任女君是這麼說的。不僅是納……妾這事令丁夫人委屈,還說她日後也不許男人納妾……”
小婢子說話怯怯的,每說一個詞兒就要偷瞄卞夫人一眼。
好在卞夫人並沒有生氣。
“好了,芙華你退下吧。去煮些米羹,記得少放糖,植兒不吃甜的。”卞夫人放下梳篦,隨口吩咐了一句,將丁夫人和任昭容的對話擱置一邊了。
芙華應聲退下,屋子裡就只剩下卞夫人和曹節母女兩人。
曹節轉過身來坐著,仰臉問道:“阿母,您不是叫我們離得母親和任家女君遠一些,別惹父親不高興嗎?怎麼又讓芙華去聽她們談話呢?”
稱丁夫人為“母親”令曹節感到有些彆扭,可丁夫人正室的身份就那麼緊緊壓著所有人。
卞夫人和煦地笑笑,柔聲道:“現在就要離得她們更遠一些了。”
“可是您為什麼不管二兄?還同意他隨父親出征?卻不許彰弟和植弟去,明明他們比二兄更得父親歡心。”曹節還是不懂。
只是可惜兩個弟弟還小,不能立軍功,比不上曹昂。
卞夫人與她解釋不清,只問道:“阿節以為你二兄如何?”
曹節撇撇嘴,道:“不如何,就是長兄的影子罷了。”
她平時只和年紀相當的曹彰曹植在一起玩兒,而曹丕年紀過長,兄妹兩個接觸甚少,並不親近。況且曹丕不知怎的,極其寵愛曹卉,對曹節這個同母胞妹反而和其他妹妹一樣,一碗水端平,不鹹不淡。曹節喜歡兩個弟弟多些,也是因為曹操常稱讚他們頗像自己,日後能成大器。
曹丕簡直不像是卞夫人的孩子,不僅如此,曹節也不曾在他身上看到一絲屬於父親的影子。
卞夫人聽了她的描述,無聲地嘆了口氣。除此之外,她並無不悅,只是神色嚴肅地告誡道:“千萬不可把這話說給別人聽,尤其是你父親。”
曹節重重點頭。
*
任昭容仍會每日到書房看書,儘管她看的速度慢了許多倍,大部分時候都在走神。
她一手撫著不停在跳動的眼皮,手肘撐在桌案上,一手拾起從窗外飄進來的枯葉,靜靜地看著葉片乾枯的脈絡發呆。
“這手釧是二兄特地去金玉坊挑了玉石給我串的,好看嗎?”
曹卉脆生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飄到任昭容的耳朵裡。
對了,上次聽見她和曹蘇吵架,也是在這兒。
“真好看,二兄對姊姊真好。”回應曹卉的,是一道糯糯的聲音,有那麼一點兒熟悉。
任昭容坐直身子,餘光向外一瞥,看見曹卉身邊跟著一個嬌小可人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陪著笑。
那……竟然是曹蘇。
任昭容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可那半月前還與曹卉針鋒相對的曹蘇卻忽然變得唯唯諾諾了。
“當然了,二兄最喜歡我了,節妹都及不上我。”曹卉笑得開心極了,滿目燦光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珠串,碧綠色的玉石毫無瑕疵,顆顆圓潤。她歡快地晃了晃白皙的手腕,那碧色的玉石也跟著晃,色澤鮮亮,十分奪目。
任昭容收回視線,繼續看著手上的枯葉。
原來曹丕也不是那麼忙,還特地給曹卉串了手釧。
她將手中枯葉彈了出去,與此同時,書房內響起一陣竹簡相撞的“啪啪”聲,她轉頭,瞥見個身姿頎長的少年,神色清冷地走出門去,佩環叮鐺,衣袂輕揚。
何晏依舊我行我素,她偶爾會在這裡碰到他,卻未曾有過任何交談。若是有一點聲響吵鬧到他,他就會立刻拂袖而去,甚至不收拾他掃亂的書卷,任由它們攤在地上。
今日是曹卉與曹蘇的談話吵著他了,待他出門後與姊妹兩人打了個照面,一聲不吭地走了。兩個少女像是被他震懾住了,面面相覷了一瞬,齊齊看著他俊逸的背影遠去。
曹卉的臉色不大好,與曹丕一樣,她也不怎麼喜歡何晏。
這一切盡收任昭容的眼底。
她搖著頭將案上的竹簡卷好捆了,暗道:真是一出成長的煩惱。
她等曹卉姊妹兩個走了,才從書房裡出去。
此時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