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照順了口氣,先將荀彧寫在信裡的情形說了一通:“現在兩軍對峙,長達半年之久,曹公劣勢在於兵少糧乏,經不起消耗。如今曹公麾下不足萬人,其中傷者又有十之二三,是大大的不利。”
丁夫人定下腳步,重嘆一聲。
的確,以曹袁兩方實力之懸殊,曹操能堅持到今日,不可謂不艱難。
“但若因為這樣就放棄,是愚不可及!”丁夫人恨聲道。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想必是氣急了,也心焦急了。郭照上前替她扶著背,儘量柔聲道:“您瞭解曹公的,這個時候放棄,他比誰都不甘心。曹公最缺的不是兵也不是糧,而是士氣啊。曹公兵弱,要攻打袁紹的強兵強將,想要取勝,最最需要的就是一鼓作氣,一舉潰之計程車氣啊。”
丁夫人還是氣。
郭照只好繼續說道:“方才我已將江東的大致與陳先生說了,他一定會轉告荀令君的。而荀令君和郭祭酒他們,也一定會竭力鼓動曹公的。”
丁夫人稍稍冷靜了些,也認同了她說的話。
曹操還是有優點的,至少在大的決策上能聽從智囊團們的意見。
“不過,你這孩子真是出了奇的鎮定。”丁夫人還擰著眉,略有驚奇地看了郭照一眼。
“許是因為我確信曹公一定會贏吧。”郭照釋然一笑。
***
郭照身在江東,能得知北方的訊息。而曹丕紮在軍營裡,聽不到來自江東的半點風聲。
大多時候,他分不出心思考慮兒女情長。曹操糧資不足,軍營裡條件很苦,優選的待遇都留給了女眷和受傷的軍士,像他這樣年輕氣盛的少年與大多數士兵一樣,每日米湯野菜,風餐露宿。他跟著軍隊四處遊擊過幾次,最艱險的一次,是由曹操親帥六百騎兵,對戰袁紹追趕而來的六千兵馬。
那一回,一向以冷靜沉穩著稱的謀主荀攸,都曾在馬背上大驚失色。
只是一次的險中求勝,也不能改變他們處於劣勢的事實。
曹操想過退兵,進不能大敗袁紹,退也抵禦不了孫策的襲擊,這樣的窘境幾乎把所有人逼瘋。直到荀彧、荀攸、郭嘉幾個輪番上陣,甚至連一向沉默寡言、明哲保身的賈詡都出言相勸,曹操才算重振旗鼓。
曹丕站在營火旁,他的烏髮早就失去了鮮亮的光澤,含著砂礫的北風吹得他鬢邊碎髮飛起,五官凌厲。他看著賈詡面無表情地從曹操帳中撤出來,見著他時,從容平靜地道了一聲:“二公子安好。”
賈詡年逾五十,兩鬢染白,面板有些粗糙,面上遍佈皺紋深壑。這樣一張臉,總是垂著眼瞼,面無表情,不會說話似的。若非臨到這次存亡之時,恐怕他也不會開口。
“賈參軍。”曹丕頷首,語氣生冷,面上未曾流露任何情緒。
面對這個曾經一手謀劃宛城兵.變的毒士,這是曹丕如今能做到的、最大的禮遇。
兩人僅一點頭,各自擦肩而過。曹丕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夏侯尚急匆匆地朝他大步奔來。
“子桓,出事了!”夏侯尚火急火燎的,彷彿天要塌了似的。
“怎麼?”曹丕望向他。
夏侯尚雖不夠沉穩,可他口中吐出的訊息卻是足以震驚任何人的了:“孫策有意攻襲許都!”
“哪裡來的訊息?江東?”曹丕面色變了變,英眉深蹙。
“是江東,但似乎不是陳先生那傳來的訊息。荀令君才發來一封十萬火急的信件,郭祭酒他們正拿著信往主公這裡趕吶……”這些日子下來,夏侯尚原本白皙雋秀的小臉,早就消瘦蒼黃了下來,他愁雲慘霧的模樣實在無法令人賞心悅目。
曹丕還未來得及研究出他話裡的門道,又聽他躊躇道:“還有,我聽聞這次陳先生傳回來的信裡,還是沒有昭容的訊息。”
“沒有?”曹丕的眉頭擰得更深。
起初,他也以為從江東到官渡路途遙遠,不便傳遞訊息。能有一點丁夫人的訊息傳來,也就說明任昭容也無事了。可是,自任昭容跟著丁夫人離去後,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憑空不見。陳群第一次傳回訊息時,大軍還未遠征,裡面隻字未提任昭容。陳群是與丁夫人同去的,可他似乎就沒見過、聽過有“任氏”這個人。
午夜夢迴,曹丕甚至以為自己掉進了莊生迷夢的怪圈,偏偏任昭容什麼念想都沒給他留下,連相思都無處解,更何況是一個她存在過的證明?
“只可惜你我與荀家那個小子都無交情,也無法透過他一問究竟。”夏侯尚一腳踢飛了營火邊的石子,同樣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