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郎君們聚眾玩耍時,一般都不會把護衛叫在身邊礙眼。芙蓉園今日宴請的都是些女郎,跟郎君們都沒什麼關係,護衛們更不會待在身邊了。按說沒有請帖不會讓進園子,這個丘林脫裡,卻不知道從哪裡進來的。莫非是有人作內應,放他進來嗎?
丘林脫裡冒著雨,就來冒犯舞陽翁主。大部分侍女都盡忠職守地守著翁主,也有青竹給個眼色,有機靈的侍女已經跌跌撞撞跑開,去外頭搬救兵去了。
丘林脫里根本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大楚對他們蠻族恭恭敬敬,幾個護衛什麼的……誰沒有呢?再等到真正能攔住他的人趕過來,他這邊的事卻也已經能結束了。
現在,丘林脫裡擋住舞陽翁主的路,將她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越看,越篤定她不會是曲周侯的女兒。聞蟬若說和長公主的大輪廓還是相似的,她和曲周侯,又有哪裡相似呢?她倒是和蠻族的左大都尉阿斯蘭有七八成相似。女肖父,這才是不錯的。
錯過今天這個機會,舞陽翁主對他再生起了提防,他想要近身,就沒這麼容易了。脫裡自然要把握好今日的機會,好好從聞蟬這裡詐一詐。他攔著聞蟬的路不肯放人,還嘿嘿笑道,“翁主,我有些事想跟你說說,這邊請吧?”
聞蟬身子不自在,看丘林脫裡時一直有些精神不集中。然她看到了脫裡的惡意,四下打量一番,覺得這裡空蕩蕩的,除了一汪湖、一片連綿假山,都沒有其他的風景。聞蟬是個識時務的人,面對強大對手,一旦她處於下方,且短期內無法翻盤時,她會選擇暫時屈服、哄騙,她絕不會去跟人懟。
聞蟬想:我得鬧出點什麼動靜來,把人引過來。
她忍著頭疼,面上客氣地與脫裡點了點頭,“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改日再與使者聊,可以嗎?”
脫裡笑著搖了搖手指,他當然不放行,“我要跟翁主說的,可是事關翁主身世的大秘密啊。怎麼能改天?”
聞蟬耳邊嗡嗡嗡的,精神又很恍惚。脫裡跟她說“你身世有問題”,她都輕輕帶過,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聽進去。在脫裡疑惑的目光中,這位高貴的翁主抬了抬下巴,擺出很無奈的姿勢來,做了個手勢,“這邊請!”
她隨手指的方向,是假山。
脫裡眯了眼後,覺得聞蟬在自己手裡翻不出什麼花招,就跟著聞蟬上前。聞蟬身後大批侍女跟隨,丘林脫裡也不在意。他巴不得聞蟬的所有侍女都聽到聞蟬不是曲周侯的親生女兒這件事呢!他巴不得這些侍女咬舌根,到處跟人去講,讓滿大街都是聞蟬的閒話!
丘林脫裡想多了。
大楚階級分明,士農工商,士的地位最高,士族、貴族,都站在大楚的權力巔峰上。寒門子弟想走進這個圈子,根本連路都沒有。整個社會的規則、框架,全由貴族們把持。江三郎想要改變這個局面,然他連個突破口都找不到。
動搖貴族的利益,相當於動搖國本。即使大楚現今風雨招搖,貴族們也不會讓出既有利益來。在貴族的眼中,庶民就是庶民,一輩子登不上大雅之堂;僕人就是僕人,一輩子給自己下跪。
舞陽翁主的侍女們,自一出生,或自到來翁主的身邊,整個人的命運都跟翁主栓到了一起。即使翁主日後恩賜他們出府,他們一生也是舞陽翁主的僕從。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翁主的錯就是他們的錯,翁主的罪就是他們的罪。甚至往往為了給貴族郎君女郎們脫罪,去頂罪的,往往是這些僕從。
這些侍女,根本不可能去外面到處說翁主的壞話。她們只會誇,不會質疑。
脫裡想讓侍女們反水,總得拿出點讓她們心動的東西來。可惜脫裡不會拿出來,而侍女們也是忠心耿耿地維護舞陽翁主。
丘林脫裡與舞陽翁主到了假山上,眼看聞蟬一眼一眼地往外瞥,心知她在等救兵。脫裡笑道,“翁主,你從來沒覺得你出身有問題嗎?你自小與你父親……”
聞蟬沒反應,青竹倒是一驚。
青竹喝道:“閉嘴!放肆!”
她緊張地去看聞蟬,聞蟬漫不經心地往後退,恐怕根本沒有聽脫裡在說什麼。
雨聲嘩嘩,這處假山地勢很窄,連傘都撐得很費勁。聞蟬心不在焉地往後退,侍女們的傘都護不到她頭頂了。翁主溼了半邊肩,而脫裡往前一跨,想要抓聞蟬的手。
聞蟬將手往後背,不讓他碰。她說,“別碰我。”
語氣並不強烈。
聞蟬顏色蒼白,看起來就嬌嬌弱弱的,不像是多麼剛烈的人。丘林脫裡哂笑,也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