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看到江照白立在她身後笑。
他眉目疏朗,笑容很淡,映著燈籠紅光,程漪想到“火樹銀花”這樣不合時宜的詞。
她心口砰砰跳,頓時不怪燈籠了。想燈籠有萬般不是,光是照著江三郎的笑容,就應該掛在這裡……
多少年過去了。
江家已經搬走了,只留下一座空宅子。元日過去,燈籠依然掛起來了,那燈下畫一般好看的青年郎君,卻已經不在了……
府門開啟,一個僕從看到門口站著的穿著黑斗篷的女郎,吃了一驚。定神看了看,他認出了來人:“程五……皇后殿下?”僕人激動又不安:“我家主人不在……您怎麼出宮來了?”
程漪心想:程五,皇后殿下。她這一生,一點自己的身份都沒有啊。
她斂下心神,隨口道:“我隨便走走。江家不是已經沒人了麼,我記得江三郎走時,把人都帶走了……”說著,她頓了一下神,驀然覺得那時候,江三郎就有了某種決斷,然而他們都沒有放在心上。她冷聲問:“江家已經沒人了麼?!”
僕人被她一嚇,往後退了退:“三郎把人都驅散了,江家現在就剩下我一個……”
程漪冷眼看他:“剩下你幹什麼?!”
僕人哆哆嗦嗦:“小奴幼時跟郎君學過字,三郎要我留下,時不時傳長安的訊息給他……”
一刻鐘後,程漪坐在了書房,攤開了竹簡,運筆如飛,開始寫一封書函。她將陛下被害的前後經過如數寫出,以皇后身份、故人身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請求江三郎拿回虎符,來長安護救。玉璽在寧王那裡,虎符在江三郎那裡。陛下為了對付程家,把自己手裡的權分了個徹底……程漪想過,覺得寧王的準備時間根本不夠。長安的兵馬調動起來,寧王未必是程太尉的對手。如今,就指望江三郎能援救長安……
她殷殷切切地寫這封書函時,江府外火光照了一條街,已經開始撞門了。跟在她身後站著的僕從顏色慘白,惶恐不安地時不時抬頭看門外。府門離書房還有段距離,可是撞門的震動聲音,這邊已經感知到了。
咣!
府門撞破!
程漪說:“前院門已經鎖上了。他們想進來,還要些時間。不用急。”
僕從簡直想給她跪下。
一邊撞門,一邊寫書。爭時奪刻,電光在天邊遊走,照亮女郎蒼白的面孔。
再次一聲巨大的咚聲!
震動極大,僕從被那震聲甩了出去,撞到書架上,牆上掛著的棋盤古琴噼裡啪啦全砸在他身上。他從地上爬起來,看到程漪額上滲了血,將竹簡從書案下拿出來。程漪將竹簡給僕從,說:“從後門走,你快馬去墨盒,務必把訊息親手交給你們三郎……長安危在旦夕,求他施救。”
“殿下您、您不跟我一起走嗎?”
程漪搖頭:“我父親要捉我問話,不會殺我的,放心。你走吧,我為你爭取時間。”
她語氣太淡然,僕從本來就沒主意,自然聽信了她的話。本就嚇得魂飛魄散,僕從沒命地去馬廄牽了馬,從後門逃出去。他騎著馬在長安街上奔跑,在電光密雨中逃亡。漸漸的,他看到大批大批的軍隊開始調動。他更加害怕,騎馬逃得更加快。他身上有昔日江三郎給他的令牌,要他有要事時可出城。城門在夜中開啟,僕人回頭,看到江家的方向,大火沖天。
他愣神地回望。
開門的小兵沒好氣地喝道:“看什麼看?!”
僕人小聲問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兵隨便說道:“江傢俬藏逃犯,方才長官帶人去了。現在看那裡大火,那個逃犯應該被燒死了吧。活該!”
僕從怔然久望,在小兵不耐煩地催促中,騎馬出了城,將長安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這場大火,結束了程漪最後的性命。
不是如小兵猜測的那般被逼死,而是程漪自己選擇死。她放火燒了書房,雨沒有熄滅大火,火反而延伸到了整個江家。她將書房的門窗從內鎖死,自己坐在書房中,看著燎原大火從身邊起來。
她也不想燒江家舊宅,可是她更不能落在自己父親手上。
她一生強硬,不和人低頭。她在長安大勢中起起伏伏,然她至死,都不向自己的父親低頭。
她性格如是,強了一輩子。
唯一後悔的,也不過是少年時沒有向那個人低過頭……
火光寥寥,燒在骨肉上。她覺他不會來,她知道他永不會來。然她幻覺中,彷彿看到江照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