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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身素縞,在雨中被淋成落湯雞。她全身冰冷,雨水將自己凍得發抖。她要在未央宮外大聲哭泣,她要去拍門,要喊“阿兄救我”。她要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她要自己成為那位深居幽宮、孤家寡人的陛下的妹妹!她要時光輪迴,要當她跪在他面前哭泣時,重新勾起他的兄妹之情!
當她無家可歸時,她能夠依戀他。
當她女兒被害時,她能夠求助他。
宮門一重又一重,雨淋一遍又一遍。長夜漸深,燈火遙遙。長公主跳下馬車,飛奔著跑向燈火闌珊的未央宮門外。她身後還在不斷地打仗,還有無數人喊著“長公主”,叫著“殿下”。她撲向未央宮的宮門,在守衛驚詫的目光中,喊道,“我要進宮!我要見我阿兄——!”
“阿兄——!”
長公主拍打著宮門。
夜已經很深了,未央宮宮門落鎖,闃寂如夜間大獸。
宮中夫人們被驚醒,卻不知該不該管宮門外的哭泣聲。良久良久,長公主撲倒在宮門前,宮門忽然大開,無數黃門提著燈籠,蜿蜿蜒蜒數里之外。站在最前方的黃門,在遠方將士們的兵火照耀下,扶起衣衫沾滿泥濘的長公主殿下,“陛下請您進宮……”
長公主抬起臉,目光溼潤。
多少年了……
她那位兄長……
她那位早就絕情斷愛的兄長,還能為她重開宮門……她感謝他未曾在這個時候拋棄自己。
遠遠的,長水校尉吐了口唾沫,懊惱地招來手下的人,“去告訴太尉,我們失敗了。長公主已經進宮,陛下……”他口中苦澀,“咱們那位常年不管事的皇帝陛下,為了他妹妹,居然還是開了宮門……請太尉做好準備吧。”
長巷幽深,徹夜之戰。
還有一方人士,在定王府整裝待發。
定王夫妻在夜間被驚醒,王妃隔著幢幢簾子,看到門外燈火雨水下的江三郎身影。定王起身後,與江三郎一同登上了王府中最高的樓闕。江照白指給定王,讓定王看四方蜿蜒如火龍的戰事。
定王張桐手扣著欄杆,指節發白,“太尉竟能調動這麼多的兵……”
江照白平靜道,“今晚戰事勝負難說。我料想曲周侯等人沒那般好打退,但您也要做足準備。太尉能調這麼多的兵,若有朝一日,他手中之兵對準您,到時候您再警惕,就晚了。”
定王久久看著長夜。
他發怒道:“太尉想幹什麼?!我這便調兵去……”
“請殿下再等等。太子已與太尉反目,您再於這個時候去助了太子,您讓太尉怎麼想?您還沒有能力與太尉為敵,今夜之戰,我們只消讓兵士做好準備。如果天亮時仍然沒有人壓下戰事,您再出手比較好。”
江照白寬慰定王:“太尉只是太尉,現在他還沒有反心,您莫要火上添油,激起他的反心。他現在不敢劍指未央宮,我們且看宮中陛下,在這個時候,會不會出面……”
說這樣的話時,江三郎自己都不確信。
長夜漫漫,而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在想什麼……
未央宮溫室殿中,皇帝陛下披著衣,接見了狼狽無比的長公主殿下。長公主很久沒這麼近地看過她這位兄長了,燈火中,兄長盤腿而坐,面容委頓,略有虛胖。他神色疲憊地看著她,看她跽坐於他對面的方墊上。
帷帳飛起,陛下淡聲,“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陛下揉著額頭:“太尉給朕的說法,小蟬是阿斯蘭和一個什麼公主的女兒來著?”
長公主:“……”
皇帝撩眼皮看她。
長公主說:“您就當她是我和左大都尉阿斯蘭通jian生的女兒吧。”
皇帝:“……”
被這個妹妹逗笑。
他說:“哦,恕你無罪,我不追究。恕與這件事有關的其他人的罪,都由你來擔吧。你說說看,朕還挺想知道你當年是怎麼瞞過朕,給小蟬討了這個舞陽翁主的封號……”
長公主目色微恍:“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雨越下越大,天幕暗暗。
長安城中氣氛僵凝,離長安城千里之外的幷州府宅中,阿斯蘭懶洋洋地手臂撐下巴,看證據一件件擺在自己面前——
“十八年前,中山國被覆,中山國公主與她的馬伕去往幽州躲避長安的人。”
“是時,宣平長公主與當時的車騎將軍,已經在幽州待了一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