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看了看嚴子陵:〃你們平日都是這樣男女混席的麼?〃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嚴子陵攬著我肩頭,向空席上一坐:〃溫明,溫明,我們這裡並不講什麼規矩禮法,你且放開懷抱,大吃大喝就是。〃
〃說得好!〃
〃溫明鎮就是快意之地,啊,哈哈!〃
〃好一個與爾同銷萬古愁!嚴三公子,請!請!〃
一片喝彩聲傳來,平日學的言行舉止似乎完全用不上,聽爹爹說徽州一地禮法極嚴,卻沒有想到還有這等去處。
〃請……〃我捧起金卮,在眾人的目光下滿滿飲了一杯,前所未有的眩暈奇妙地衝入頭腦,莫名的悲涼,莫名的快意,我醉了。淚珠滴滴落下,聲音也隨著眾人大了起來。
〃林姑娘唱一曲……〃有人對著怒紅夫人叫道。
〃究竟是姑娘,還是夫人?〃我醉眼乜著嚴子陵,輕問。
〃姑娘也是夫人,夫人也是姑娘,怒紅夫人有時候不喜歡別人喊她夫人。〃嚴子陵搖頭晃腦,含混地回答,我雲裡霧裡,聽不明白南北東西。
當中的紅衣女子也不過二十上下,一直在招呼眾人,聽到這一喊,隨手撿起一根牙箸,錚的在金盃上敲了一下。
這一敲之下,堂上頓時安靜,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只有堂下的粗魯漢子們,想必沒有聽見,兀自高高興興,大吃不停。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怒紅夫人的嗓音,柔裡帶剛,鏗鏘悲涼,只聽得我心潮澎湃。
〃好!……〃堂上雷鳴般喝起彩來,眾人和著她的調子齊唱著:〃古來征戰幾人回……〃不過十餘人,卻聲遏行雲。我雖未曾隨父親上過戰場,但也依稀聽見了金戈鐵馬之聲,只欲令人將胸中最憋悶苦楚的事情喊了出來。
〃功名未就,我有何面目再見江東父老?〃左邊一男子狂哭。
〃所託非人,還不如死了乾淨!〃一女子掩面而泣。
歌哭聲,吵叫聲,觥籌交錯聲……高低響成一片,我只覺得胸口那極其鬱悶的感覺越來越濃烈,又是一鍾酒入喉,我忍不住嘶聲喊道:〃稼笙……〃
稼笙?幾個人奇怪地看了嚴子陵一眼,他卻似乎毫不以為意,只舉著杯子大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請!〃
人生得意須盡歡,只是,我的歡樂又在哪裡?
我累了……醉了……仰首,倒在嚴子陵懷中,腦中盤旋廝繞的,全是稼笙。
我認識稼笙是許多年前了,那時我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小丫頭,稼笙是父親身邊的貼身侍衛,那時我只要一跑去父親那裡哭鬧,他就會揮手粗聲粗氣地吩咐:〃稼笙,帶小姐出去玩,別在這裡煩我!〃
就是這樣一年年玩著,玩著,我長大了,銀針也長大了,而稼笙,長成了成熟健壯的青年。愛慕不可救藥地到來,而最終的爆發,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
父親不在家,我歡欣鼓舞地奔去稼笙的房間,很熱的天,大門卻詭異地鎖著,屋裡令人悸動的呻吟若隱若現,伴隨著靈魂深處的翻滾。
我不明究裡,砰砰地大聲砸著門。
似乎是一瞬間,適才的聲音消失了,代之的是夏日聒噪的蟬鳴,我不解,依舊拍門,難得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