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亭的擋風板替她遮住了頭頂的陽光,卻無法同時遮住她的腳。那雙精緻的白色圓頭涼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僅僅是一個背影,卻已經讓人感到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老天爺,現在才發現她今天竟然穿得這麼可愛。她要是晚上就這樣上街溜達,準被色狼當成目標。如果不是我知道她是司空琴,大馬路上突然碰到她,還真不敢認人。
朱昔望著司空琴瘦瘦的脊背,唇邊的笑容漸漸淡化了。
對了,朱麗的傷疤好像就是在肩胛骨那個位置吧?如果她留跟司空琴一樣的髮型,疤痕應該就在髮梢下面一點點的地方,深至骨頭。醫生說的那一大套我也搞不明白是什麼,反正大約就是她在翻車的時候受了傷,差點就這麼死過去了的意思。傷疤到現在都沒消退多少,我猜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消失了。
我不知道她對當時的車禍是不是留下了什麼記憶,她從來不談過去的事兒。父親編出一套套的假話騙她,她也只是點點頭。我不認為她真的相信那些胡扯的話。從醫院醒來之後,她就沒有問過關於媽媽的事情。一直到現在,她幾乎從沒提過“媽媽”這兩個字。也許她從醒來那一刻就知道母親已經死了。也許她還記得,母親緊緊抱著她,在她身邊逐漸冰冷的感覺……都是這些不負責任的大人,他們搞出來的爛攤子。朱麗還什麼事情都不懂,就讓她承受這種痛苦。我花多少年也不一定能把傷痕從她心裡抹掉。
但我必須盡力。因為我也是有責任的。而且可能最大的責任就在我。如果我沒有激怒“她”,如果我……不,不對。不是那麼回事。我當時不可能不那麼做。什麼狗屁理解,誰能理解一個妖怪?要怪就怪他們自己。
朱昔強迫自己從回憶中退了出來。朦朧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清晰,他又一次看到了站在街對面的司空琴。她正在聽電話那邊的人說話,也許是站累了,她轉身靠進電話和電話亭擋板形成的直角里。看到朱昔對她的凝視,她笑了笑。
(朱昔?朱昔?你睡著了嗎?)
(她把身體輕輕朝後仰去,纖細的脖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她閉上眼睛,隨著風向把腦袋側向一邊。夜風吹起她的頭髮,絲絲縷縷地,纏繞在她手臂上。)
(所有人都討厭我和我哥哥。可我不喜歡撒謊,不喜歡去掩蓋什麼。我覺得這世界上總有一個地方,是能讓我們生存的。總有一些人,是可以把我們當成朋友的。比如你們。)
(她睜開眼睛,微笑著。)
(司空琴,歐陽操,還有你。不論你們遇到了什麼,我都會幫助你們。不論你們做了什麼事情,我都會相信你們。你們也會這樣對待我嗎?)
朱昔也笑了笑。當他準備把目光從司空琴身上挪開時,他看到了司空琴背後的東西。
跟司空琴所在的電話亭相對的另一個電話亭裡,似乎站著一個人。不透明的擋風板遮住了她的上半身,但從她露出來的腳來看,那一定是個少女。
跟司空琴一樣纖細筆直的小腿,一雙白色的精緻涼鞋,和一小截白色的裙邊。朱昔看不到這個女孩的臉,但卻憑直覺感覺到了她的美麗。
是……是誰?
朱昔全身都僵硬起來了。霎時間,他又想到了那天屍體旁的幻影。似乎也是這樣白皙的腳,也是這樣潔白的裙子。
(如果你們遇到什麼不幸的事情,一定要找我商量。可能別人都沒辦法幫你們,但我可以。我保證。)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小聲地笑起來。)
(我要讓你們永遠都幸福快樂。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
電話亭裡的司空琴忽然把身子轉回去了。朱昔嚇了一跳,隨即才意識到司空琴是想把電話放回架子上。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司空琴身後時,那個人影已經走出來了。的確是個少女,但並不怎麼美麗。她穿的裙子也不是純白的,而是帶著一點藍色的印花。
搞什麼。我怎麼神經過敏到這個地步。
朱昔鬆了一口氣。透過餐館的玻璃,他看到司空琴正在快速穿過馬路,朝這邊跑來。
“她的姨媽比我想象中要好說話。我把跟老主任說的話跟她重複了一遍,她好像不怎麼感興趣,但也沒一口拒絕。只是她說的話有點奇怪。她說她知道太叔緋的哥哥現在在哪兒,也有電話號碼,但她說恐怕我們找到他也沒有用。有什麼問題,不如直接問她。你說怎麼辦呢?”
“那我們就去她那兒看看吧。當面說說也好,如果她撒謊,我們從表情上就能看出來。”
八月四日,下午8點30分。天已經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