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過了很久,我再想起李漢臣登基的那一天,印象中先是我們三個人穿著禮服的樣子,再仔細去想,是有許多許多的人,然後,就再也想不起別的了。
李漢臣和兒子穿著大禮服的樣子十分英俊富麗。那禮服足足二十四層,就算再輕薄的料子,二十四層穿在身上,也得壓得人直喘息。兒子的還好,是十八層,最外面一層是玄墨色的紗衣。我的是大紅禮服,也是二十四層,交領右衽,寬袍廣袖,襟上領上衣襬上都是精緻的手工刺繡,各種有不同象徵意義的佩飾一樣不少,整個人成了活動衣架加首飾展架。
那天,天沒亮我們就起程去了皇家的家祠,坐的是馬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馬——這種在古代極為普遍的、承載人們重量的主要交通載體。
不知道有多少人站在路旁,注視著我們。
我和李漢臣坐在一輛車中,兒子自己坐在後面一輛馬車裡。
道路兩旁的人並沒有像我原來以為的那樣歡呼熱鬧。正相反,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在參加一次大典、一件喜慶的事。我幾乎要懷疑,難道我們是在辦喪事?
第二十七章 大典(3)
李漢臣俊美的樣子,被這件禮服襯得更加耀眼而高貴。他輕聲問我是不是很累,問我早上吃了什麼。我一律微笑回應,然後同樣小聲說,就吃了兩口,實在是吃不下,不過營養劑倒是吞了好幾顆。
他嘆口氣,說:“今天有你受累的。”
我唔了一聲,很沒出息地被他正裝的樣子吸引,好一會兒都沒移開視線。怪不得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還有說,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李漢臣端正凝重地坐著,我想,應該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坐在這裡。人的一生要經過多少艱辛,才能得到自己要的成果?今天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
不過,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了。南星雲的民眾,對“秩序”兩個字的詮釋真的讓我讚歎,皇祠前的廣場上也站滿了人,但是中間一條通道筆直寬平,卻沒有人向前擁擠。而且這麼大的廣場,這麼多的人,卻很安靜,他們就這麼安靜地注視著,等待著。
我們下了車,沿著白色的長長的臺階向家祠走去。兒子跟著我們,我一直擔心他可能會踩到袍子。雖然前幾天我們彩排過好幾次,但都不是真的到家祠這裡來,而是在宮中的御尾階那裡練習。練習的時候,也沒穿這麼正式的、這麼沉重的衣服。
穿著繡著飛鳳疊雲的鞋子,我一步一步走得緩慢而從容。就算頭頂的飾物再沉重,也要挺直頸項,雙目平視——其實我很想低頭看著腳下,我也很怕一腳踩空,那這個樂子就大了。
這登基對李漢臣來說,是勝利的里程碑,是他揚眉吐氣的時節,是他終於摘到了自己苦苦追求的勝利果實。對我來說,卻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卻又不得不走的過場,一幕要演給別人看的戲。
這場戲演得真夠累。
前幾天###會的人說,我和李漢臣的婚禮沒在南星雲辦過正式典禮,所以要重新舉辦一次。但李漢臣極力爭取,###會終於答應和登基一起一次辦。別的女孩子,婚禮是什麼樣?我見得不多,但是像我這樣,累到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當場一頭栽倒的,恐怕還是不多。
上午我的思維還算正常,可以運轉。但是時間越長,就越是麻木疲倦,喝了幾次提神的藥都只有十幾二十分鐘的藥效。到後來簡直像個牽線木偶,別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換了四次衣服,梳了四次頭髮。我麻木地任人擺佈,只是想,為什麼還不結束?到底什麼時候才結束?
這已經是太空時代了,為什麼我還像個幾千年前的舊時女人一樣受這種禮教壓迫?
典禮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我從早上四點鐘起床,一直到現在,就沒有真正坐下來歇一口氣。到最後登皇家的九層塔,我的腿已經抬不起來了,喝了提神的藥物也是一樣。李漢臣一手扶著我的手,一手託著我的腰,幾乎是承擔了我的全部體重,我就這麼半靠著他,一步步地登上了九層塔。
塔下面,全是人。一眼望不到頭。這些人有南星雲的人,也有其他星系、國家和政權聯盟過來觀禮道賀的人。我一眼望去,只看到下方黑壓壓的人潮。李漢臣在我耳邊說:“諾,記得微笑。”
我的臉都僵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在笑,就算是笑,也一定非常難看。
不過,許多年後我再看那一天的影像資料時,發現自己其實沒有想象中的狼狽,也絕不算醜。站在塔上的李漢臣和我,黑與紅的衣袍被風吹得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