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不再能在證券交易所投機,但卻還可以在紙牌上投機。”
然後,他拿起帳簿,小心地把他剛才付掉的款項一筆筆劃去。“我還有一百零六萬,”他說。“維爾福小姐死了多可惜呀!她各方面都配得上我的胃口,我本來可以娶她的。”是他平心靜氣地等騰格拉爾夫人離開二十分鐘以後他才離開那座房子。在這期間,他全神貫注地計算數字,把他的表放在一邊。
勒薩日劇中那個魔鬼的角色阿斯摩狄思[勒薩日所作劇本《瘸腳魔鬼》中的人物,魔鬼阿斯狄思。——譯註]——如果勒薩日沒有把他寫進自己的作品裡,其他想象力豐富的作家也會創造出他來的——如果在德佈雷算帳的時候,揭開聖·日爾曼路那座小房子的屋頂,就會看到一幕奇特的情景。在德佈雷和騰格拉爾夫人平分二百五十萬的那個房間的隔壁房間裡,住著兩個熟人,他們在我們以前所講的事情裡佔著極重要的地位,而且我們以後還要很關切地講述他們兩個人。那個房間裡住著美塞苔絲和阿爾貝。最近幾天來,美塞苔絲改變了許多,——這並不是因為她現在穿著平淡樸素的服裝,以致我們認不出她了,即使有她有錢的時候,她也從不作華麗的打扮,也並不是由於她窮困潦倒以致無法掩飾窮苦的外貌。不,美塞苔絲的改變是她的眼睛不再發光了,她也不再微笑了,她那以前富於機智的流利的談吐現在聽不見了,她常欲言又止。使她的精神崩潰的,不是貧窮,她並不缺乏勇氣忍受貧窮的,美塞苔絲從她以前優越的地位降低到她現在的這種境況,象是一個人從一個燈壁輝煌的宮殿進入一片無邊的黑暗,——美塞苔絲象是一位皇后從她的宮殿跌到一間茅舍裡,她只能有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她不能習慣那種放在桌子上的泥碗,也不能習慣用下等草褥來代替床鋪。她那個美麗的迦太蘭人和高貴的伯爵夫人失掉好高傲的目光和動人的微笑,她在周圍所見的,只有窮苦。房東在牆上糊了灰色的紙張,地板上不易顯示出來,沒有地毯,房中的傢俱引人注目讓人沒法把目光從硬充闊氣的寒酸相上引開,看慣了精美高雅的東西的眼睛看了這些永遠不會感到舒服。
馬爾塞夫夫人自從離開宅邸後,就住在這兒,周圍的寂靜使她感到鬱悶,可是,看到阿爾貝注意著她的臉色想了解她的情緒,她勉強在自己的嘴唇上露出一種單調的微笑,這種微笑沒有一絲暖意,與她以前眼睛裡光彩四射的樣子截然不同。好象是沒有溫暖的亮光。阿爾貝也憂心忡忡,過去奢侈的習慣使他與目前的情況極不協調。如果他不戴手套出去,他的一雙手便顯得太白了,如果他想徒步在街上走,他的皮靴似乎太亮了。可是,這兩個高貴而聰明的人,在母子之愛的聯絡之下,得到了無言的諒解,他們不用象朋友之間那樣先得經過初步的嘗試階段才能達到開誠相見。開誠坦白在這種情況下是非常重要的。阿爾貝至少不會對他的母親說:“媽,我們沒有錢了。”他至少不會用這種話來使她難過。以前美塞苔絲從不知道窮苦是怎麼回事,她在年輕時代常常談到貧窮,但在“需要”和“必需”這兩個同義同之間,她不清楚什麼區別。住在迦太蘭村的時候,美塞苔絲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東西也多得很,但好些東西是她從不缺的。只要魚網不破,他們就能捕魚;而只要他們的魚能賣錢,他們就能買線織新網。
那時候,她沒有朋友,只有一個愛人,那時她只須照顧自己。
她經濟狀況雖然不是太好,但她還可以儘量寬裕地應付自己的一份開銷;現在她手頭一無所有,卻有兩份開銷得應付。
冬天臨近。在那個寒冷的房間裡,美塞苔絲沒有生火,她以前最喜歡享受爐火的溫暖,從大廳到寢室都暖烘烘的。現在她甚至連一朵小花都沒有,她以前的房間象是一間培植珍貴花卉的溫室。她還有兒子。直到那時,一種責任感激起的興奮支援著他們。興奮象熱情一樣,有時會使我們忘記好多難題。一旦興奮平靜下來,他們不得不從夢境回到現實,在說盡了理想以後,必須談論到實際。
“媽!”騰格拉爾夫人下樓梯的時候,阿爾貝喊道,“如果感興趣,我們來算一算我們還有多少錢好嗎,我需要一筆錢來實施我的計劃。”
“錢!什麼都沒有!”美塞苔絲苦笑道。
“不,媽,三千法郎。我有一個主意,可以憑三千法郎過上愉快的生活。”
“孩子!”美塞苔絲嘆息道。
“唉,親愛的媽呀!”那年輕人說,“可惜過去我花了你太多的錢,而不知道錢的重要。這三千法郎是一個大數目,我要用它建立一個充滿安寧的神奇的前途。”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