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蕭鬱這麼說,鬼使神差的竟鬆了口氣。
兩張床,阿澈攤手攤腳霸佔了其中一張,林言睡另一張,蕭鬱望著街景發呆,城市本沒有夜,厚重的窗簾後露出一點滿街的霓虹,是一窩窩紅綠的星。林言每次醒來都見蕭鬱保持同一姿勢在窗邊站著,低聲喚他來睡,那鬼便淡淡地搖頭,不知醒了幾次,再睜眼時天色已經泛白了。
蕭鬱臉色如常,原來變成鬼,疲倦飢餓的感覺都離他而去,像一塊石頭,一件東西,無根無落地飄蕩著,凡俗的滿足與快樂也與他無關。
恨不得再吻一吻那削薄的唇,哄他笑了,可那鬼的眼睛凝視著遠處的虛空,無暇顧及他。
兩百八一位的自助早飯極其豐盛,誰知阿澈一攪合,其餘人都成了跑腿的,飯沒吃好全圍著他轉,小狐狸眼珠子一骨碌,蛋糕點心肉腸雞蛋來者不拒,他不敢使喚蕭鬱,只耀武揚威地指揮林言三人跑來跑去替他領吃的。尹舟好不容易閒下來喝口湯,悲憤道狐狸不是隻吃生肉嗎,阿澈耳朵極靈,摸著肚子得意:“知道你們祭天地拜祖宗上墳的貢品都去哪了?”
“等人們走了,都伺候我們狐族啦,大塊豬頭肉,醃魚臘腸火腿,肉餡饅頭,好吃的緊。”阿澈晃晃腦袋,露出一對尖耳朵,“我小時候悶了有時也變成人來山下轉轉,爺爺不知道,要是聽說了肯定要打我的。”
隔壁桌一對老夫妻,聽見一個八歲孩子唸叨他小時候,忍不住呵呵笑出聲。
林言從賓館前臺取了一疊旅遊宣傳冊,挨個記商戶大院的地址,勾勾選選排日程安排,阿澈跟著看,他不認識字,專挑圖片,見都是些黑乎乎的院子便抱怨連連,不顧林言的反對搶過去亂翻,忽然指著其中一頁興奮起來:“我要去這裡!”
他指的是一張花花綠綠的遊樂園宣傳照。
“不行。”林言一把搶過小冊子,“咱們在這住不了幾天,抓緊時間辦正事。”
狐狸一聽,扁起嘴就要哭。
“乖,哥哥帶你去吃六味齋醬肉,聽蓮花落。”林言好聲好氣哄他,“你鬱哥哥快走了,沒那麼多時間陪你玩。”
阿澈眼睛裡的淚蓄的更深了,隨時要決堤了似的,幾個人輪流安撫無效,蕭鬱摸摸阿澈的腦袋,拿過小冊子仔細看了看,對林言說:“罷了,帶他去吧,這後面的晉陽古城看著倒有些眼熟。”
原來是修復後的古城遺蹟園開園儀式,宣傳語說門票對摺,不僅有各式明清建築,特色小吃,暑假期間嘉年華駐紮在此供孩子們取樂,屆時園中搭臺演皮影戲,演林沖夜奔。幾幅小小的照片,方正森嚴的大四合院,黛瓦朱門,院牆極高,門口兩隻光滑的青藍石鼓,地上游移著雲的光影,拍攝的時間極好,瓷青的天空透著淺粉,四方枝杈伸展成汝窯的冰紋,屋簷是最神秘的所在,瓦縫下藏著黑衣刺客,那是回憶中的舊時中國。
忽然被觸動,林言跟著點了點頭,小狐狸高興的要蹦起來,一下子打翻了玉米甜湯,灑了尹舟一身。
“小禍害。”尹舟暗罵道。
賓館門口有旅遊專車往返接送,到達時上午八點,天空略微陰霾,空氣涼浸浸的,遊玩的大好天氣。
遺址復原加上現代修葺很是氣派,園外停滿了車,三三兩兩孩子被大人帶著,手裡抓著氣球,阿澈一見也要買,迫不及待的拉著蕭鬱往攤位跑,盯著紙糊的風箏,皮影,麵人和燈籠幾乎要流口水,每樣抓了幾隻,又要看上了比他腦袋還大的藍色棉花糖。林言趕過去救場,往蕭鬱口袋裡塞了幾張紅票子,囑咐道:“阿澈喜歡你,你帶他逛逛,錢都認得清?”
“嗯。”蕭鬱從小販手中接過找零,身邊多了個玩鬧的孩子,那鬼陰鬱的臉色也放晴了些,衝林言笑笑,“你也來,我一個人帶不了他。”
林言把手抄在口袋裡,有點失神。
“怎麼?”
“沒事,就是想你了。”林言低頭道,周圍音樂刺耳,他的話聲音很小,但那鬼還是聽見了,表情略微一震。
阿澈沒察覺兩人的尷尬,拉著蕭鬱的手指,一指摩天輪:“我要玩那個。”
蕭鬱回頭示意,林言卻嚇了一跳,情侶才愛玩的東西,一隻丁點大的玻璃盒子,臉對臉半個小時,俯瞰城市風光,尷尬也尷尬死他,連忙轉移狐狸的注意力,隨手往右一指:“沒意思,咱們去那裡玩。”
竟然是鬼屋,宣傳海報上一名長髮覆臉的白衣女子,午夜兇鈴專場,到處都是貞子。
還沒來得及後悔,阿澈已經改變主意,一手牽一個拉著兩人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