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一目告負,而也正是五十三手時,對手那人侵入右下角,挑起戰端,自己雖然竭力擺脫,但原先的大空被侵蝕得所剩無幾。此刻她只復得這十一手,雲錚便如已觀全域性,這讓她不由得又驚又佩。訝然道:“夫君果然大才。”
雲錚笑了笑,開玩笑,當年爺爺的水準豈是一般人可比?自己跟爺爺下了十多年的棋,後來爺爺年歲漸大,心算下降,已然無法在計算上超過自己,至於棋路,嘿嘿,咱可比你們多了一兩千年的棋譜可以看呢。
林玉妍雖知道自己的棋藝比雲錚差了許多,但即便輸給夫君也沒什麼要緊的,便仍然打起精神跟雲錚下了幾局,果然輸得一塌糊塗。林玉妍撅起嘴來,嘟嚕道:“夫君也不讓著人家一點。”
雲錚哈哈大笑起來。
林玉妍揮揮手,侍女又送來一盒象棋,象棋正是這個年代流行起來的,林玉妍在宮中閒來無事,也是象棋愛好者。
林玉妍等她們放好棋盤,便親自拜訪起棋子來,一邊擺一邊問道:“夫君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呢,以前我在宮中纏著父皇下棋,父皇問我何為棋道,我答不出,父皇便不同我下。夫君,你覺得何為棋道?”
雲錚想了想,幽然一嘆,道:“棋道是何物?是無盡的爭殺,永遠的對立,還是永久的解甲歸田?道也許就是一種矛盾的終結,也許就是一種生死的迴圈。有道之棋是何模樣?也許大師們也無法一一道出。
有人說:棋具,娛樂之器爾。娛樂真為其道?為何在那些永遠不可吃不可用的勝敗之間,有如此之多的不捨。如果無棋,則無得失。無得失則無取捨,無取捨則無情緒的波動。
因為擁有,所以有痛。給予你一堆需要人照看的兵馬將士,則其生死與你的情緒開始了千結百纏。所以娛樂,其實是娛人心。在虛無的爭鬥中,修煉得失的情感。
心靜如水,只是禪的一種境界。而眾生本質則不願心靜,不願如水,而願如風如火如轟轟烈烈,就算沒有任何事的時候也將這顆痴心拿出加點得失,添幾分爭鬥的情趣,這才是人生嗎?
不再論棋本意,就算一頭扎入棋海中,也有棋格。勝能不驕?敗能不餒?一級一級地觀測自己的地位,接近勝利時的緊張,勝利時的快樂,失敗的惱怒,臭棋時的自責,別人失誤時的歡喜,這就是棋格?
喜歡從小人物,變成大人物,喜歡從菜鳥升到高手,喜歡別人的痛,自己的勝。喜歡設定特殊的高階別的場所,限制低分者進入,喜歡天下無敵,一人獨霸江湖,喜歡所有人都敗給自己。就是這些喜歡與煩惱,帶來生活的意義?
或者,將脆弱的得失之心,煉成為達目標而堅強的自信;或者將虛名獲得之後,棄之,從而更會體會無名之後的真情。或者將棋人之心以棋交之,從而發現真切的朋友。有時候讓人暫離散親之痛,使人暫忘失愛之苦。有損有益,一言難盡。
也許我不該再妄談棋海之道,因為‘道可道,非常道’。每一種心境與角度都會有一種新的道意含在其中,幽深而不可知。“
林玉妍聽得一陣錯愕,半晌忽然笑了起來:“想不到夫君平日忙碌至此,竟然也會有這麼多感慨。”
雲錚呵呵一笑:“忙就不能感慨了嗎?說不定,正因為忙,所以一閒下來就會格外感慨吧。”
林玉妍搖搖頭,道:“我卻不覺得有這麼多不同。我以為一般喜歡下棋的人大致分為兩種型別,一種被叫做全神貫注型,下起棋來物我兩忘,惟棋獨尊,將勝負看得非常重要;一種是純粹娛樂型,將棋只看做是一種修身養性的手段,勝固欣然,敗也可喜,其中樂趣也非旁人能夠體會,兩者各有千秋,實不能一言以蔽之。”
雲錚笑了笑:“這點我贊同。”
雲錚知道,專業棋手下棋講究“道”,信奉棋可輸但人不能輸,紋枰對坐,運氣屏神,將棋子啪的一聲打到棋盤上,後世日本棋手稱之為打棋,氣勢逼人,很有點民族武士道的精神,這些棋手當然都可稱做全神貫注型,一個是職業使然,一個可能也和民族文化有關,據說日本棋手的精神領袖名人秀哉,生的單薄弱小,可是往棋枰前一坐卻是威嚴四起,令其他棋手不敢仰視,那種我即是勝者,是天地宇宙的大氣概恐怕也是講究棋道的一種具體體現。在日本的圍棋史上曾有一嘔血名局,很有些象徵意義,兩位職業高手為爭棋而殫精竭慮,精神始終處在高度的緊張狀態,其中輸棋的一方由於難以承受巨大的精神打擊而一口鮮血噴吐棋上而亡,實在令人欷噓不已。
這些其實很難單純用一般人的價值觀來評判,那種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