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雙非常恐怖的眼睛。
想必忠行也曾有過因為這雙眼睛而被人忌憚排斥的煩惱吧。
據說這雙眼睛能夠輕易地看穿神鬼之事,捕捉到穿梭於命理之中名為因果的線。
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的話,就好像無論如何都會被看穿一樣。
但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的時候保憲並沒有躲閃。
這是父親的眼睛。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脫出母體,然後又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漸漸長大——高興的時候也好、難過的時候也好,只要轉過頭就能夠看見從這雙能夠洞悉一切的奇妙眼瞳中投注過來的柔和視線。
即使是闖禍的時候這令保憲無所遁形的視線也只會讓他感到窘迫而已。
從來沒有覺得害怕。
因為是父親的眼睛。
而此時,好像無法忍耐視線的重量那樣,被注視著的保憲垂下了頭。
忠行伸出的手再一次地撫摸著保憲的頭髮與面龐。
“今年……”
“已經十八歲了。”
父子之間的問答十分默契。
“啊……”忠行像是思考著什麼那樣,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到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躲在父親身後的年紀了。”
“父親大人,就請讓我去吧。”
“那就去吧。”
忠行的神情並不像是獨自釣魚的時候那樣散漫愉快。有點銳利,又十分溫柔:“完全都交給保憲的話沒有問題吧?”
“嗯。”
忠行將雙手搭在保憲的肩膀上:“就算失敗了也沒有關係。一生中永遠不會嘗試失敗滋味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失敗了,就回到我這裡哭鼻子吧。”
“嗯。”在忠行面前保憲既沒有表現得成熟可靠,也沒有展示出他那風趣跳脫的性格,而是像個隨時準備摔倒之後回到父親身邊哭泣的幼童那樣依賴地握住父親的手。
忠行像是很高興似的點點頭:“帶我回去吧。”
在泰問儀式開始之前的這幾天裡,不斷有人前來賀茂忠行的宅邸拜訪,不過誰都沒有能夠見到賀茂忠行本人。
本來,沒有官職在身的忠行對諸位來訪大臣避而不見是非常失禮的。但前來的人多少還記得一些關於忠行的事情,聯想到他的那雙眼睛,倒是有點慶幸對方並不出來相見了。
招待諸位貴客的是保憲。
保憲並沒有解釋父親的事情,也沒有人詢問。
也許是因為卜算之前需要做什麼準備吧,那種事隨便怎麼樣都好。
前來拜訪的大人們對卜算的事情一無所知,但卻都有一個目的,希望賀茂忠行能夠算出自己期待見到的結果。
實在是諷刺。
對卜算一道一無所知的人期望按照自己的心意改變卜算的結果,但又要為這個結果冠以卜算所出這樣的權威的理由。
前來的大臣有苦言相勸的,也有以權勢要挾的——保憲既沒有贊同誰也沒有駁斥誰。
都說比起忠行來,保憲是個使得大體的人。
這樣的誇讚同樣既沒有令保憲得意也沒有令保憲生氣,反而是站在一邊的晴明總會眯起狐狸似的細長的眼睛,鮮明地表露出自己的不快。
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總是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對別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十分難以接近。
大臣們就算覺得不高興,也沒有誰會放□段來跟十三歲的晴明計較。
倒是保憲,送走客人之後會牽起晴明的手,抱住自己像是教養兒子那樣教養長大的師弟,用下巴蹭他的頭頂:“啊,葦代丸生氣了。”
葦代丸是晴明在割發儀式之前用的小名。
丸即是蜣螂推滾之物。
葦代丸大約便是混雜了腐爛的葦草與動物的糞便的這麼一種東西。
十分低下汙穢。
那個年代,因為生下來的孩子很難健康長大,所以身為父母的就會給孩子取一些連鬼神也看不起的名字好讓鬼神繞道而行。
就是這麼一種習俗。
晴明在割發儀式之後就不喜歡別人再稱呼他為葦代丸了。
他不高興地皺起少年時代秀麗的面龐,讓保憲哈哈笑了起來。
“晴明,晴明,晴明。”保憲有趣地叫著他的名字,一邊用自己長了鬍子的下巴蹭著晴明的額頭。
這是兩兄弟從前總是喜愛玩的遊戲。
十三歲的晴明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沒有露出會讓保憲低落的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