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之處,倒是很得了些天地靈氣,算是被世俗之人留了下來,用以吟詩作對,喝酒賞月。
而那隻小紅鯉魚,我們便是在此處遇到的。
那次來賞月的時候有些晚了,無咎道滿月之時是水族修煉吸食月華的時候,不去打擾最好。所以,我們到時,月已然有些偏西,而那條小小的紅鯉魚便擱淺在荒寺前的淺水裡,在清如水的月光下閃著微微的紅光,如同被誰遺失在水邊的一塊通透晶瑩的瑪瑙。
聽說凡間的狸貓都喜歡吃魚,我也動了些品嚐的念頭。但我實在不喜歡水,於是逼著無咎去把那小鯉魚拾了起來,她雖沒死透,也不過就是一兩口氣的事情。
我就著無咎的手聞了聞她,一股子的黑魚味,這才發現她根本不是條普通小魚,已然是條已經修煉了數百年的鯉魚精,只怕再來個數百年,便能去跳跳龍門試試。
我是一隻很有原則的文狸,向來只吃野獸,不吃妖精,哪怕是已經快死了回覆了獸身的妖精。凡人們都不同類相殘,更何況我們神獸?妖精算是我們的近親了吧?
我既然不吃,無咎也就動了些憐憫之心,隨手給了點仙靈之氣想救她一救。誰知仙靈之氣一下去居然找不到內丹收蘊,我們才發現了這鯉魚精的內丹已然沒了。想起剛才那股子黑魚味,我自然明白這小鯉魚的內丹是被誰奪了去。這種事情雖然在崑崙虛絕無僅有,但在凡間,據說卻很是常見,所以小獸們修煉極是不易,一不小心自己的數百年修煉,轉眼間便做了他獸的嫁衣裳。
我感嘆一番也就罷了,無咎卻跟我打了個商量,說若是把我師父那顆定風珠送了給她,只怕這小鯉魚還能有條活路,便當作是小鯉魚命不當絕,遇上了有定風珠的好心夢兒。既然我家無咎要慈悲為懷地求她,我自然沒什麼話說,何況是慷師父之慨?
於是,我們辛辛苦苦地從沆水撈回來的定風珠,便在這三潭印月處換了主人。
這便是我非要來這紅玉舫的原因。
紅玉者,可是紅魚?這世上若有誰能將這般笨重的畫舫也行得起水來,不是神魔仙鬼的話,只怕也就是些妖精了。
待得眾女在畫舫船頭的滿湖秋月中將那支名喚“昇平”的歌舞演起來時,包括我這個真風流假名士在內的諸多人等已在艙內坐,每人面前一張小小的几案,案上擺著精緻茶點和鮮果。
紅玉舫果然設計精巧,艙頂竟然被掀了起來,月光如水般傾洩而下,真真好景。好景中這畫舫、歌舞和點心顯然都用盡了心思,只可惜,對我而言,遠不如對面那個穿著月白長衣的俊朗男子有趣。
名士們多是兩人一案,那男子卻和元曦一般,是一人一案,縱是在此縱情聲色的所在,他也照舊坐得筆直,面色冷漠,眼神堅毅。
看著那些鶯歌燕舞的天香國色,名士們或真性情地露出些驚豔神色,或故示清高地擺出些岸然,只有那男子和我一般,心猿意馬得連歌舞和仙女們都不曾真正看得入眼。只不過,我是意態閒適地偷偷看他,他卻顯然只顧著想他自己的心事。那張英俊的臉上一絲笑容也無,冷冷的,很是跟滿船的清冷月光相配,不過,我卻能從他的眼中看得出來些許的焦灼,還有些許的渴望,像是對些什麼東西的熱切企盼。
昨天晚上他跟我說什麼來著?好像今天他便能從孟婆門脫身?
我暗自想,飛揚要從孟婆門脫身怎麼跟這紅玉舫有關?嘿嘿,管他有什麼關係,反正今夜這紅玉舫裡,只怕有大好的戲碼上演。
我一邊想著,一邊很是滿意地掂起片桂花糕吃掉。跟我共用一幾的那男子極為殷勤地將他面前那盤青梅遞了給我,不知道是不是看見我頗有情意地望著飛揚的緣故,他似乎還很想順勢給我喂上一粒,讓我想起飛揚說的斷袖,嚇得趕緊坐開了些去。
飛揚在對面看見,微微地笑了笑,繼續想他的心事。哼,若他知道是他家“拙荊”差點受了別人的調戲,我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飛揚的几案就在元曦旁邊,元曦那眼裡神光讓我記憶猶新,因此實在不敢去多看元曦。他今晚似乎頗為開心,不但微笑著邊看歌舞邊頷首,還很是親民地向著名士們環視了幾圈。當他看到我時,我幾乎用盡了所有的靜心功力,這才沒能在眼神上露出破綻來,哪裡還敢再去主動看他?不過,就我的眼神餘光看到的,元曦應該也是心事重重,他看了幾眼旁邊的飛揚,眼神裡有些猶豫,卻也還有些別的意味,那意味不像是懷念和不捨,倒像是……內疚?
我拿著那粒青梅細細端詳,心底下卻很是嘀咕。
今天這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