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依舊是愁雲慘淡。自從上個月榮國府失勢之後,賈敏便難得歡顏,鬱鬱寡歡,又要強顏歡笑過問府中喜事,身子便更不好了,臥床休養了大半個月,才能下地走動。
夜露見賈敏心緒不佳,也不敢再提冰雪之事,今日覷見賈敏逗弄黛玉,臉上又帶了幾分笑容,才期期艾艾地說起。賈敏果然有些關切,皺眉問道:“她如今可回她老子孃家了?”夜露笑道:“在家養了大半個月,人才精神過來。一直捎話給我,說是想進來給太太磕頭呢。”賈敏盤算了一回,點頭道:“今兒正是好機會,你去帶她進來,先去見見鄒氏,說我這裡新添了一個掃地婆子,重新立了賣身契,交到我這裡來。只說她是我從前的舊人了,新近守寡,我看著可憐,把她叫進來伺候。不要說她是冰雪,她之前嫁的是?”
夜露伶俐,那段公案才了結了一兩年,提了冰雪,家裡的管事媳婦們雖然不知情,以為冰雪是被主子賞了才外嫁的,為了不傳到老太太和秦氏耳中,以往的名字還是不要提起為好。“她從前嫁的那家姓王,隨夫姓就叫王氏好了。而且王姐姐形容憔悴,我都不大認得出來。”賈敏點點頭:“悄悄地,別驚動了人”,夜露自去辦理不提。
賈敏見懷中黛玉的眼珠滴溜亂轉,彷彿聽得懂人言一般,賈敏心裡的憐愛彷彿要溢位來一般,甜笑道:“你竟聽得懂大人的話不成?這麼看來看去,是在看什麼?”只聽黛玉清晰吐字:“冰雪。”賈敏又驚又喜,抱著她親香了好幾口,笑道:“好女兒,這般伶俐。那你要記住,這可是孃親留給你的人,日後少不了要倚靠她們。”黛玉似乎能聽出那話中的不詳,雙眼垂淚,惹得賈敏也是一陣悲泣,母女依偎在一處傷心。
慌得屋內的丫頭、奶孃們勸的勸,哄的哄,屋內一陣忙亂。好半晌,賈敏才收了淚,又教黛玉說話,黛玉學了幾個詞,便有些疲累。賈敏更是心疼,忙叫奶孃抱回去歇了。賈敏也很疲乏,撐不住上床躺了一回。待她醒來盥洗完畢,又重梳了頭,冰雪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賈敏忙叫她進來,果真臉色蠟黃、神情憔悴木訥、身子佝僂,看上去好似三旬婦人,哪有從前的光彩美貌?
主僕相見,免不了灑淚相對,可謂是可憐人見可憐人,傷心事多,難免藉此宣洩。眾人勸了一回,冰雪也勉力笑道:“多虧了主子,才有了我這條命在。結草銜環,也報不盡主子的恩德。”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賈敏淚眼朦朧,忙叫夜露扶起她,哽咽道:“不必如此。你我主僕相得,我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受苦。你也不早些尋人來報信?”
冰雪神情扭曲,咬牙切齒道:“何嘗不曾來報信?我偷著兩回跑到府裡來求救,門上卻不肯與我通報。我便是流乾了淚,哭瞎了眼、求斷了腿也沒法,我身上又沒錢,竟使不動人。家裡也沒人肯為說話,還是前兩個月,千方百計叫人捎了話給夜露,才有了訴苦的機會。不然,太太連我的骨頭也見不著。”說完又是一陣嚎啕大哭。賈敏面上心酸,心內卻是點了點頭,看來冰雪與秦氏是結了化不開的仇怨,如此甚好,這樣她絕不會被秦氏收買了。而跟秦氏作對,便要牢牢地靠在黛玉一邊,必然會對黛玉盡心盡力。
賈敏嘆道:“這一兩年,府上皆不是我當家,我竟不知有這樣的事,府中舊僕上門拜見舊主,竟然不得其門而入,如此沒規矩,咱們府上是該整頓了。”冰雪義憤填膺:“史嫂子來了幾回,也都吃了閉門羹。史媽媽一直惦記著太太,自己進不來府裡,打發她兒媳來看太太也不成,史媽媽說起來都哭了幾回。”賈敏想到乳孃,心裡也是一片慘然,澀澀道:“我也想著史媽媽,只是見不到。我身子不好,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兩回門……”
屋內氣氛陰霾,丫頭們都因著賈敏的低沉神色而不敢多說,夜露、冰雪勸了幾句,卻越發勾起了賈敏的傷心自憐之意。突然有小丫頭進來傳話:“舅老爺家裡打發人來看太太。”賈敏心中一跳,忙重勻妝粉,更理雲鬢,打扮得精神了,才出去見人。來的那位婆子,賈敏卻是眼生,細看了一回,才認出這是從前大嫂子的陪房,很少陪著嫂子出門,和她男人管著大嫂的田莊、鋪子等陪嫁,很得大嫂子的信重,賈敏也只見過這婆子幾回。
那婆子打扮得甚是體面,頭上插了幾根銀簪子,身上衣服甚是素淡,想來也是因大嫂的孝期還未過的緣故。她恍惚記得大嫂的陪嫁如今是在大哥手中,只見那婆子果然說:“老爺打發我來瞧瞧姑太太,聽說姑太太病癒了,老爺很是歡喜,備了幾樣滋補的藥材命我帶來。說讓姑太太好生養著,老爺這些日子不方便出門,過些時日再來看望。”
賈赦還是聽了林海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