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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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琬那邊一刻工夫也沒耽擱,壓根兒沒有坐下來跟醫院談賠償的打算,在附院泌外鬧了回家第二天就把醫院給告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法院那邊一旦走上了程式就開始著手醫療事故鑑定。我急得團團轉,打電話給郭一臣,郭一臣說得得得我知道了,不就是起個訴麼看把你急成那樣,我不是律師,不懂程式,反正給你爭取庭前和解就行了吧?我說你別蒙我,事故鑑定一下來白椴就完了,和解也沒有用。郭一臣急怒攻心說知道了,就你他媽規矩多,老子賣白粉的不是給你打官司的,反正保你們白椴沒事,行了吧?
我一顆心才算是稍微安定了點。
白椴那幾天心神不寧的,眼看著毒癮又要發作,我一個勁兒給他扎針打安定,把他家裡犄角旮旯藏著的嗎啡注射液悉數毀掉。醫院頭頭也天天揪著李學右和白椴談話,反覆調那個前列腺切的病歷。泌外主任那幾天臉色也不好看,病人送來那天小醫生居然連膀胱鏡和活檢都沒做,上來就交代要手術,還指徵不當,弄得病人現在尿瘻,下半輩子都得插管子。先不說這邊癱瘓的事,光尿管費都得一大筆;醫療事故鑑定委員會就光給這次膀胱造瘻定個三級醫療事故,都夠他們全科室人心惶惶一陣子。
白椴在家裡清醒些的時候就抱著書翻,中文的英文的,只要是沾著脊髓病的他都看。我看著心疼,說現在那老人到底是怎麼癱瘓的誰都沒個定論,說不定……就是湊巧呢……
白椴臉色煞白,眼睛下面掛兩個黑眼圈,說那病人感覺消失平面就在穿刺節段上,你說能不能那麼湊巧?
我說你的手藝我知道,我相信你。
白椴一摔書,當下眼圈兒就有些紅:你相信我,不代表病人家屬也相信我!咱們要是不能證明他這病跟我的麻醉沒關係,那責任就是我的!這是舉證責任倒置!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一咬牙抱住他,拍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白椴死楸著我的袖子不說話。
會過去的,白椴,會過去的。我對他也對自己說。
郭一臣到了鳧州才三天就打道回府,走的時候他沒讓我知道,臨上飛機了才跟我打了個電話,聲音有點兒累:“非子,白椴的事兒算是搞定了,你放心吧。”
“邱羽山肯鬆口了?”我問他。
“你就等著結果吧。”他沒有正面回答我,“非子,我現在上飛機了。你以後在白椴身邊多提醒著兒,大小也是個做醫生的,以後別這麼草菅人命。”
“你現在就要走了?”我挺驚奇,“我還說替你送行。”
“拉倒吧,我又不稀罕多吃你那一頓飯。”郭一臣呵呵地笑了笑,“老子比較日理萬機,晚上耿馬河還有一批貨等著我去拉呢。”
“你小心點兒。”我忍不住說他。
“我知道,這事兒我心裡有數。”郭一臣那邊響起了登機提示,“行了我真走了,這頓飯你先給我欠著,明年春節我回來找你要。”快收線了他又補一句,“你以後在鳧州說話辦事兒少招惹邱羽山,要是真遇上了,來找我。”
“我知道。”我點點頭。
“你跟白椴的事兒……唉算了,我登機去了,春節見。”郭一臣欲言又止,說完掐了電話,上飛機去了。
醫療事故鑑定週期一共45天,對我來說就像45年那樣難熬。邱羽山郭一臣那邊始終沒個音信,就讓我等著,等得我心裡發毛。我盼著鑑定結論下來,又怕結論下來。我在家裡把我媽生前留下的通訊錄挨個兒地看了又看,想從她的人際圈子裡找出一兩位能跟醫鑑委搭邊兒的能人;可我媽到底是做酒店生意的,跟醫學界八竿子打不著一起。
恍恍惚惚間我又想到了鍾垣,卻終究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似乎是出於一種本能,我不想讓他插手這件事。
那段時間我天天一睜眼就給李學右打電話問病人家屬那邊有沒有和解的意思,李學右都快被我問瘋了,劈頭蓋腦地吼我:“你以為我不急?!白椴是我關門弟子我不急?!”
那陣子麻醉的風聲緊,李學右不讓白椴上手術,把他調去了急診科,整天對付些頭破血流的外科病人,說是為了讓他把基本功打紮實。白椴很硬氣,一句多的話也沒有就去排了值班表。他每個星期二晚上值夜班,我也穿著白大褂陪他熬著,在病人面前假裝實習小醫生。我怕他精神上垮了,心想我幫不上忙就陪他說說話也好。
有一次星期二,正輪到鍾垣在腦外值班。我在牡丹閣打包了雪豆蹄花湯正給白椴送去當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