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忙的螻蟻,不知因何而採、為何而往。
那一夜,在窮山頂峰、天池之央,我從沒有那麼貼近過死亡。看著羅澐瞬間白頭,看著瑤雩香消玉殞,看著姥姥化羽,我知道終有一天,我也會死去。但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我發誓要給這個世界留下震天動地的聲響。
從那一夜開始,一切都不在關乎仇恨,關係的只是尊嚴、野心與人生的價值。姥姥告訴我的身世是真是假,那些人是否害死了我的父親,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總有一天,我要踏著這些人的頭顱,登上世界的頂峰!
就在我下這個決定的時候,“轟”的一聲震天巨響,彷彿幾百個驚雷同時驚爆,烏雲裡噴炸出萬千遵刺目的火光,融的天池通紅一片。
透過那個千瘡百孔、分崩飛揚的雲層,我看見環繞天湖的九座山峰瞬間崩塌,雪崩滾滾,彷彿天柱傾倒,銀河迸瀉。
四周驚譁四起,在我心裡一震,難道姥姥所理下的赤炎火晶石終手還是爆炸了嗎?
還來不及細想,閃電飛舞,雷聲轟鳴,無數欺的巨石、冰川、稜柱……破空炸舞,整個窮旁山頂峰似乎都被夷平了。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炸斷窮山九峰的不是姥姥的赤炎火晶石,而是巫氐與燭龍合練的所謂“五行奪真丹”
就在我和姥姥被螺母、少昊團團圍困的時候,相柳趁亂逃出了北斗七殿,將剩下的所有“五行奪真丹”部理在了九峰之下,一一引爆。
那天夜裡,天崩地裂,周遭亂作一團,我沒有再遇見她。
我一直以為她早已棄我而走了,直到六十年以後,才知道當我藉著山崩雷火,施展無形刀殺出重圍的時候,她,被流石撞成重傷,摔下了雪嶺,一直修養了整整三個月。
此後的六十年中,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只有她一直不捨不棄,四處尋找著我。她找遍了大荒四海,找遍了三山五嶽,找遍了每一個她所能到達的地方。
除了不周山。
背皙著瑤雩與姥姥,趁亂衝出重圍時,恰巧看見斜躺在殘垣斷壁、奄奄一息的羅澐。原奪守護在地身邊的昌意與烈炎,都被突如其來的山崩流火撞得不知道去了哪裡。
於是我用冰蠶耀光綾將她和瑤萼、姥姥一起綁在身上,順著那滾滾雪崩、滔滔飛瀑,一齊衝下了萬丈懸崖。又穿過瑰霞峰,穿過雲葦湖,穿過忘川穀,到了茫茫南海之上,
回頭望去,連綿崔巍的窮山籠罩革在一片白濛濛的雪霧,上方是黑茫茫的滾滾烏雲,夾雜著銀亮飛舞的閃電,以及岩漿般破空噴薄的萬幹火線。
那一刻我忽然升起強烈的後悔,後悔沒有在今夜之前,去窮山以南,看一看南海與世界的居頭。
羅澐醒來的時候,我正騎著虎斑鯊乘風破浪,遊弋在冰天雪地的北海。寒風呼嘯,浮冰跌宕,不遠處的白熊站石冰墩上愣愣地瞪著我們,緩緩地走開。一切都那麼澄澈寧靜,彷彿我們從未離開。
她的頭髮已經全部變白,滑膩如凝脂的肌膚也化若雞皮,只有那雙紫色的眼睛,依舊那麼美麗:我知道她再也變不回從前的容貌,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心裡卻仍然劇痛入絞,情火如燒。
她低著頭,看著冰洋中自己的倒影,咯咯笑了起來,淚水還來不及滑落就在她的臉額上凝結為冰。
她躺在魚背上,仰望著北海的萬里藍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微笑著說,想不到這個世界最為了解她的竟然是我。
她說在窮山上時,覺得身心具疲,了無生趣,只想回到北海,回到這荒寒無人的天之涯、海之角。她說這裡就是她的故鄉,再也不想去其他地方。
經過蒼龍灣的時候,我將姥姥與瑤雩沉入了冰冷的海中。那裡的海底沉埋著萬千彩雲軍的英魂,它們一定不會感到寂寞。
那時剛入丸月,太陽已斜掛在了西邊的天海交接線上,晚霞如火,在風中疾速流動,彷彿在與雪鷺齊馳並舞。
我躺在鯊魚上,看著晚霞染紅了海面,就像那傍晚無邊的鮮血,心裡那麼蒼瓊、疲憊,而又放鬆。
不知什麼時候,我也躺在魚背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才發到。羅澐伏在我的身上,左手裡抓著她自己的心,右手捏著一支沒有融化的血針,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
就在我夢見不周山上搖曳的女媧花時,她剜出了自己的心,將心血疑成冰針刺入我的任督七穴。
她死的時候,一如生時那般愛麗,張揚而率性。
我的情毒已經消除了,但為什麼那一刻心中卻依然如此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