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元廷當然不會哭,事實上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哭,什麼叫眼淚。所以他只冷漠的看夏小喬一眼,說:“哭有什麼用?”
“唔,哭完會好受點啊!”
“我本來也不難受。”慕元廷推開夏小喬拉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夏小喬跟在後面,想勸說一句,又覺得這樣好像是戳人傷疤,她沒什麼寬慰人的經驗,一向都是大師兄寬慰她,所以她想來想去,只能說:“不難過就好。不過,慕師兄,如果你沒叫醒我,會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
“會留在裡面出不來嗎?這個幻像是不是特意選了我們最在意的事?其實如果真的能留在裡面,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慕元廷驀地轉身,一向沒什麼波動的目光尖銳如針,緊緊盯住夏小喬,冷聲問:“你就這麼點出息?”
夏小喬卻並不在意他的態度,還繞過他徑自往前走,邊走邊說:“對啊,我一向覺得自己孤零零活著沒什麼好的。要不是師尊帶我回來,也許我早就死在凡間了;就是在紫霞峰,要是沒有大師兄悉心關懷、無微不至,恐怕我也很難捱過這幾年。我本來就跟你們不一樣。”
慕元廷一邊凝神戒備四周,一邊跟在她後面慢慢的走,聽她嘀嘀咕咕說話。
“慕師兄,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今天在這裡說的所有的話,都不說給除你我之外的人知曉,可以嗎?”
“我本來也不會說。”
“哦,對!嘻嘻,我忘了你的脾氣了。”夏小喬又笑起來,回頭看看慕元廷漠然的面孔,“慕師兄,你真的從來不覺得孤單寂寞嗎?好幾個人都告訴我說,修真修的是自身,這注定是一條孤獨的道路,但是我不明白,就算這樣能修得長生、證得金仙,又有什麼趣味呢?”
慕元廷緩緩重複了“趣味”兩個字,似乎沉吟了片刻,才說:“突破本身就是趣味,能不斷向上攀升更是讓人愉悅,能練成前人練不成的功法、達到前人達不到的高度,一路求索追尋、偶有所獲,都是趣味。跟孤獨與否,有何關聯?”
唔,慕師兄這次出來後,說話順暢多了呢,都會講道理了。夏小喬心裡默默想完,笑著說道:“我明白了,慕師兄對修煉的態度,就跟我們下界人治學的態度是一樣的,可惜這些不能帶給我同樣的樂趣。”她說完長長嘆了口氣,其中悵然傷感之意,並不似一個十二歲的少女,反而像是歷盡滄桑的成年人。
慕元廷體會不到她傷感的情緒,他自己本身也沒有這些情緒,只就字面意思發問:“那你的樂趣是什麼?”
“是一家人在一起,親親熱熱,春天跟著哥哥嫂嫂出去踏青採花,夏天看哥哥下河捉魚捉蝦、捉螢火蟲,秋天跟著爹孃去看佃戶秋收,冬天和姐妹兄弟打雪仗……”夏小喬說著說著又長長嘆了口氣,“我還是喜歡像凡人那樣熱熱鬧鬧的過日子。”
紫霞峰真的太冷清了,外面的世界雖然熱鬧,卻殘酷的讓人不願踏足,出來一次,夏小喬反而更加想念下界的生活。只是這種話不能說出來,她怕傷了大師兄的心,也怕傳到師尊耳朵裡,讓師尊不悅,顯得自己不識好歹。
倒是在這個沒有旁人的地方,對著一個沉默寡言、時常讓人忽略他也在的慕元廷,憋了許久的話能順暢的說出來,還不擔心被別人知道。
慕元廷不能理解夏小喬的話,“你說的這些,有何意義?”
“啊?”夏小喬也不明白他的問話,“意義?”
“是啊,一年四季都在玩耍,有何意義?”
“有些事不需要意義啊,而且我只是打比方,我在家時也跟著父母讀書習字的。”
慕元廷又問:“那你讀書習字為的什麼?”
“為了明白事理啊!”
“明白事理之後呢?”
“之後就長大了呀!”夏小喬理所當然,“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就是這樣。”
慕元廷更不懂了:“這樣有什麼好的?渾渾噩噩,庸庸碌碌。”
夏小喬也不惱,還嘖嘖稱奇:“慕師兄你用詞越來越順了!”在得到一記冷眼之後,她才笑道,“可我覺得這樣活得才真,算啦,我也不是想說服你,我只是因為剛才的幻像有感而發而已。說到底,慕師兄和我是根本不同的人,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
這一點慕元廷倒是贊同的,但他仍然無情的戳破真相:“可惜你想要的已經不可能得到。”
“我是不可能得到了,但我可以盡力讓別人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