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政亮並非愚昧無知的村夫,年少讀史時何嘗沒有嗤笑過秦皇漢武都是一代有為帝王,竟堪不破生死,去追求什麼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之術!他是儒生,自來對道家黃老之術沒什麼興趣,孔聖人說:“未知生,焉知死。”活著時能立一番功業,死後名垂青史,自然不朽,何須追求什麼長生不老?
然而當他回京途中遇刺中毒,多番延醫問藥卻未能解體內劇毒,這一生幾乎走到盡頭之時,他卻忽然有些明白秦皇漢武的心情了。屈政亮並非奢求長生不老,可功業未成、德業未竟,他怎能甘心就此死去?
叛亂才剛剛平定,尚須休養生息、安民撫民,朝中卻不平靜,政敵們虎視眈眈,宮中那位皇帝雖有些才幹,卻心智不堅、容易受人蠱惑,身邊奸佞之輩又層出不窮,更不用提藩鎮坐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勢。
若是他這時就死了,只怕辛苦十數年的基業都將付諸東流,轉瞬之間就會被那些無能又攬權之輩葬送。天下重又大亂,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風,不知多少人家會妻離子散,也不知要多少年神州大地才能恢復元氣。而他自己,文能在朝為相,武能外平叛逆,本可與諸葛比肩,卻死於政治鬥爭,身後還不知會被那些小人潑多少髒水……。
真是怎麼想都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自然要爭一爭,不管是誰,老天也好,命也好,其他的什麼人也好,只要能讓他爭來十年二十年、不、哪怕七年八年都行!
下定決心的屈政亮,是沒有人可以動搖的,而且他身邊也沒人會勸他認命赴死,所有人都盼著他能活下來,帶領他們建立不世功業。到這個時候,就沒人管什麼道家還是儒家了,哪怕是佛門清淨地都要去擾一擾,何況區區一個桃園寨?
梅神醫,醫術高明又長壽若此,會成為屈政亮的救命稻草也就順理成章了。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都得去試一試。
沒人會像夏小喬這樣冷酷無情的當面宣稱你屈丞相就是死定了,所以饒是屈政亮這樣的人也不由面上變色、心中惱怒,旁邊持劍護衛見了他的面色,再次擺出攻擊姿態,並終於出聲詢問:“丞相?”
屈政亮目光冰冷的凝視著夏小喬,見她毫無退縮之意,明眸中還閃著諷刺之意,反倒冷靜下來,向著那護衛擺擺手,對夏小喬笑道:“說起姑娘的師門,我一直很好奇,啟盛曾提到過,說你和令表弟二人是被道門高手帶走的,但姑娘所提到的紫霞峰還有令師之名,卻沒人聽說過,豈不怪哉?”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世間隱士高人不知凡幾,若提起來就有人知道,又算得什麼隱士?”
夏小喬說的理所當然,一直旁聽的老者卻搖頭道:“隱士或者不為人知,但名山大川卻絕無可能籍籍無名。不知紫霞峰在哪座山中?峰高几許,生長了什麼樹木,飛禽走獸都有哪幾種,氣候是冷是暖,幾月下雨幾月下雪,姑娘平常所用食物又都是什麼?”
這老頭兒夠刁鑽的!夏小喬見不能再跟對方糾纏下去,便不答老者的話,直接問屈政亮:“我此來不是為了話家常的,屈丞相不如給我個痛快話,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桃園寨?”
屈政亮微笑道:“只要梅神醫到我府中,我自然不會對桃園寨不利。”
“如果梅神醫說他愛莫能助呢?”夏小喬進一步追問。
屈政亮沒有急著回答,室內陷入一片靜默,外面的人聲腳步聲便清晰傳入諸人耳中。有人腳步輕快的上了樓,一路疾行至這間屋子外面,低聲衝著裡面稟道:“丞相可醒了?”
“是格非麼?進來。”屈政亮提高音量應道。
門立刻開啟,來人大踏步走了進來,先環顧一週,與夏小喬看過去的目光撞個正著。夏小喬見來人一身紫灰衣袍,身量高挑、氣質殊異,頗似一柄開了刃的寶劍,正泛著殺氣騰騰的寒光——正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現大內侍衛副統領喻格非。
“宮中怎樣了?”屈政亮一見喻格非就問。
喻格非抱拳回道:“屬下失職,讓那傅一平逃了,不過屬下已派人繼續追蹤,他逃不了多遠。倒是桃園寨那幾位兄弟,不知何故,竟暗中相幫逆賊,似乎與那傅一平有所勾結、謀害皇上。”
他們竟然反過來給桃園寨扣上了弒君的帽子!夏小喬皺著眉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哪知喻格非接著又說出更讓她大驚失色的話來,“關慕羽大當家不肯承認此事,反而質問屬下為何派人殺了他的兄弟張大海,屬下對此事絲毫不知,他卻不肯相信,非要求見丞相,當面分說。”
屈政亮顯然也有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