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睡過一會,大腦就會轉得快一些,至少可以把謊圓得更巧妙些。可是克萊爾,我認識的最真誠的人,哪怕一丁點的小謊,她都異常敏感。現在惟一補救的辦法,或者閉口不言,那會急死她;或者繼續說謊,她也絕對不會相信;或者就說真話,她更會惶恐不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影響到母女之間的關係。克萊爾看著我,說:“告訴我。”
克萊爾:亨利看上去一臉的痛苦,說,“我不能,克萊爾。”
“為什麼不能?”
“不能提前告訴你還沒到來的事情,那會攪亂你的生活。”
“是,可你也不能只說一半啊。”
“確實沒有什麼可說的。”
我真的驚慌起來。“她自殺了。”這個預感如潮水般湧入我的心頭。這一直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不,不,絕對不是。”
我盯著他,亨利看上去只是非常不開心,我也不能確定他是否在說謊。假如我能讀懂他的想法,生活會多麼簡單啊!媽媽,哦!媽媽!
亨利:太可怕了。我不能把克萊爾就這麼丟下不管。“是卵巢癌。”我輕聲說。
“感謝上帝。”她說完,便放聲大哭。
一九八七年六月五日,星期五 (克萊爾十六歲,亨利三十二歲)
克萊爾:我一整天都在等著亨利。我興奮極了,昨天我拿到了駕駛執照,爸爸說今晚我可以開那輛菲亞特去參加魯思的晚會。媽媽一點也不贊成,不過爸爸有話在先,她也不能再改變什麼了。晚飯後我聽見他們在書房裡爭論個不停。
“你應該事先問問我——”
“不會怎麼樣的,露西……”
我帶上書,來到草坪上。我躺在草堆裡,太陽開始落山,這裡格外涼爽,草上滿是白色的蛾子。西邊樹梢上的天空呈現出粉紅、橘黃兩種色彩,不斷加深的藍色天幕籠罩著我。我正打算回屋拿件毛衣,突然聽到草叢中有腳步聲。沒錯,肯定是亨利。他來到空地,坐在那塊岩石上。我從草裡偷看他,他看上去挺年輕的,也許剛三十出頭吧。他穿一身簡潔的黑色T恤衫、牛仔褲和一雙高幫帆布球鞋,他靜靜地坐著等待。我一刻也忍不住了,於是一躍而起,嚇了他一跳。
“天啊,克萊爾,別讓我這怪老頭得心臟病啊。”
“你不是怪老頭。”
亨利笑了。想到變老,他覺得很有趣吧。
“親我。”我命令他,他親了我。
“為什麼要我親你?”他問。
“我拿到駕照了!”
亨利看上去很警覺。“哦,不。我是想說,祝賀你。”
我朝他微笑,他說什麼都破壞不了我的情緒,“你嫉妒我了。”
“說實話,我是嫉妒了。我很喜歡開車,可我永遠也不能開。”
“怎麼會呢?”
“太危險了。”
“膽小鬼!”
“我是說,對其他人來說太危險。想象一下,如果我在開車的時候突然消失了呢?汽車一直向前衝,然後就‘嘣’的一聲!死了很多人,到處都是血。這不是開玩笑的。”
我在石頭上靠近亨利的地方坐下,他卻挪開了。我假裝沒看見,“我今晚要去參加魯思的聚會,一起去嗎?”
他抬起一根眉毛,這通常預示著他要從我沒有看過的書中引用一句話,或是對我進行一番說教。出人意料地,這次他卻說:“可是克萊爾,這可意味著我會見到你那一群朋友啊。”
“那有什麼關係?整天保密太累了。”
“我想想,你十六歲,我現在三十二歲,只比你大一倍。反正誰都看不出來,他們也不會告訴你爸爸媽媽。”
我嘆了口氣,“我是一定得去的。你來就坐在車上,我不會待很長時間的,然後我們就去別的地方。”
亨利:我們把車停在魯思家旁邊的一個街區外,從這裡我能聽到音樂聲。那是談話頭①談話頭(Talking Heads);20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紐約朋克的四大重要支柱之一,它的曲風糅合了朋克搖滾、克里普芬克曲風、學院派知性主義,以及後來的世界音樂流的元素。的《一生只有一次》,我突然想和克萊爾一起去,但還是覺得不妥。她跳出車外,對我說:“乖乖地待在裡面!”好像我是一條不安分的大狗。穿著迷你裙和高跟鞋的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我往車座上一倒,開始等待。
克萊爾:剛踏進門,我就覺得這場聚會完全是個錯誤。魯思的父母去舊金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