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閒聊:“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的氣色卻很不好,好像已經很久沒睡了。”
“是的,那時候我已經有三天三晚水米未沾,也沒有闔過眼。”
“為什麼?”
“因為我剛遭遇到一件慘絕人寰的不幸之事。”他說話的聲音居然還是那麼溫馴平靜,“我的父母妻子兒女都已慘死在一個大惡人的手裡。”
“你為什麼不替他們報仇?”
“因為我知道以我的力量,一輩子都休想傷那個惡人的毫髮。”
“所以你也想一死了之?”
“是的。”
“可是你還沒有死。”
“我沒有死,是你救了我,而且還殺了那惡人,替我報了仇。”
“我有沒有要你報答過我?”
“沒有。”這個“影子”說,“你只不過要求我,等到你要死的時候,我就把欠你的這條命還給你。”他凝視著孫濟城,用一種出人意外的平靜態度問,“現在時候是不是已經到了?”
“是的。”
時候已經到了,生命已將終結。
這樣的結果,“影子”當然早已預料到,邱不倒也已想到。
--孫濟城當然不是一個白手起家經商致富的人,也不僅是一個講究衣食愛惜事業的富豪而已。
--他一定是另外一個,一個為了某種原因不能不隱藏自己真實身份的人,帶著億萬不義之財和滿手血腥到這裡來躲避強敵。
--可是他也知道天網恢恢,秘密總有洩露的一天,所以他早就為自己準備了一個替死的人。
--這個人看來當然要和他完全一模一樣,只有說話的聲音用不著一樣。
--因為等到別人發現他時,他一定已經死了,死人是用不著說話的。
這個人死得並不痛苦,因為孫濟城出手一拳就已致命,這一拳又快又準又狠。
邱不倒臉色又變了。
孫濟城忽然問他:“你看不看得出這一拳我用的是什麼手法?”
邱不倒當然看得出,孫濟城一出手他就已看出來,這一拳用的正是他的成名絕技,正是他苦練四十年的少林羅漢拳。
孫濟城又問:“你看我那一拳使得怎麼樣?”
邱不倒不能回答,連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苦練這種拳法近四十年,可是孫濟城剛才那一拳擊出,無論氣勢技巧功力都在他之上。
他還能說什麼?
孫濟城道:“一拳致命,肺腑皆傷,這正是‘穩如泰山’邱不倒的殺手鐧,所以這個孫濟城當然是死在你手下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一點大家都應該能看得出。”
他在一個銀盆裡洗了洗手,又用一塊雪白的絲巾擦手,忽然嘆了一口氣:“只不過大家一定都會奇怪,你為什麼要殺死柳金娘?”
“柳金娘?”邱不倒失聲問:“她也是死在我手裡的?”
“當然是。”孫濟城好像覺得很詫異,“難道你一直都沒有看出狡殺她的那條鏈子是誰的?”
邱不倒怔住。
剛才發生的那些事已經讓他的心亂了,直到現在他才看清楚,那條帶著翡翠墜子的項鍊居然是他的,是他的亡妻留給他的,他珍藏已久,在他輸得最慘時也沒有去動過。
他甚至連看都很少去看它,因為往事太甜蜜,也太悲傷,他再也不願觸及。
“它怎麼會到你手裡的?”
“我當然有我的法子。”孫濟城微笑,“我至少有一百種法子。”
無論誰都不能不承認,像孫濟城這種人不管想要什麼都一定能得到手。
“我為什麼要殺他們?”
“你當然有你的理由。”
孫濟城道:“一個男人要殺一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至少有一百種理由,就算你自己想不出,別人也會替你想出來的。”
他笑了笑:“也許每個人想的理由都不同,也許只要有五十個人,就會想出一百種理由來,幸好不管別人怎麼想都跟你無關了。”
邱不倒瞪著他,瞪著他看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應該明白。”孫濟城道,“現在孫濟城已經死了,柳金娘也已經死了,你當然也不想再活下去。”他淡淡的接著道,“我保證別人也一樣會替你找出一種為什麼要死的理由來,所以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一杯毒酒。”
七
所以現在孫濟城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