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已經開始喜歡上陛下了?不知這感覺,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只是心中回味著一律甘甜,習慣於被他這樣的一雙巨手捧在手心裡,他有那樣的萬般柔情,卻偏生又披了一張冷峻的臉面。
柔情似水,炙熱如火,還有,那種邪惡的殘暴,無情的背離,無數紅顏斑駁幽怨的眼淚……陛下,到底哪個才是你?你,又是怎樣的一個男子?
還有,子默對你而言,真的會是一生的摯愛嗎?我們,真的會牽手共踐這繁華塵世之約?
在滾燙的湯池中呆了片刻,最後還是心神不定的匆匆爬了出來。宮人們奉上寢衣絲袍,揩乾長髮後便簇擁著子默回了寢殿安息。
捧了一卷書頁在手,卻許久不曾翻動一頁。徐靜雯奉了香茗過來,躬身道:“今兒一早皇上便派人通知了兩位大學士,叫不必早晚課。”
子默一呆,原來自己渾身不自在,竟然是為了一天沒有去書房的緣故。這樣一想,便披了件外袍帶著徐靜雯去了書房。
雨夜(1)
一路穿花拂柳,雨後的夜色分外澄淨。這夜沒有月光,星辰便燦爛起來。熠熠生輝的,漫漫隨意點綴於漆黑的夜空裡。
推開窗欞,子默在高腳太師椅上靜靜坐了下來,案臺上,鋪著一張雲箋宣紙,一旁的案几上,還有子默日前臨摹的一些筆墨。
徐靜雯給她取來硯臺,而後挑亮了案臺邊的銀燈。十八錠上用煙墨,鵝黃匣子盛了,十指纖纖拈起一塊,素手輕移,取下硯蓋。
因是新墨,徐靜雯研磨得有些不得法,煙墨沙沙颳著硯堂。子默微微顰起眉間,目光卻只凝佇在那墨上,不言不語,似乎人亦像是那隻徽墨,一分一分一毫一毫的被那纖手輕輕銷磨開來。
濃黑烏亮的墨汁漸漸在硯堂中洇開,暈出那沁滅一切的顏色。殿中本來靜極了,遙遙卻聽見遠處隱約的蟬聲響起來,一徑的聲嘶力竭似的。
書房的窗紗正是不久前新換的江寧織造例貢上用蟬翼紗,輕薄如煙,她想起舊時自己的閨房裡,糊著雨過天青色薄紗窗屜,竹影透過窗紗映在書案上,案上的博山爐裡焚著香,那煙也似碧透了,風吹過竹聲漱漱,像是下著雨。
北窗下涼風暫至,書案上臨的字被吹起,嘩嘩一點微聲的輕響。
按下滿懷心思,提筆起來,婉轉游離開去,卻終是一手簪花小楷:“晝漏稀聞紫陌長,霏霏細雨過南莊。雲飛御苑秋花溼,風到紅門野草香。玉輦遙臨平甸闊,羽旗近傍遠林揚。初晴少頃布圍獵,好趁清涼躍驌驦。”
一時寫罷,卻又陡然凝神了。眼前,分明有天子溫柔繾綣的笑容,他的指尖滑過自己的臉龐,含了幾分深深的笑意。
子默放下手中的筆墨,正要開口,卻見皇帝的身影漸漸隱去。夜風中,雨後的微風掀動窗欞上的窗紗,涼涼的,拂在自己的臉上。
驀的,子默朝窗外說了一句:“徐姐姐,你說,若是後宮中,沒有我的出現,是不是大家都會好過一些?”
徐靜雯一時呆住,半響才溫言道:“貴妃主何出此言?”
溫潤如玉(1)
子默回首望她,見她目光中分明似有深意,但,此刻這樣相對著,她卻還是不肯對自己明言。
按下一縷苦笑,原來,自己對於這後宮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麼值得防備的。如果,如果陛下對我許的誓言真有成真的那一天,且不知,情況又待如何?
這樣的問題,她不敢說與皇帝聽,應天成定然大手一揮,毫不介意的說道:“朕乃天下之主,朕的意志當然可以左右她們的一切,默默,你無需擔心。”
是的,他是天子,除非天翻地覆,否則他自然能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可自己呢?子默垂下眼簾,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少女,面對這麼多虎視眈眈的強敵,自己唯有聖恩可以用來抵禦。
子默抬起頭,見天邊一輪新月緩緩升起。黑夜如同被雨水擦洗過一半,墨色暈染的澄淨而純粹。
新升的圓月,撥開隱隱的束縛,襯著薄薄幾縷淡雲,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輕瀉。只見月光下的殿宇琉璃華瓦,粼粼如淌水銀。遠處的迴廊前皆是新貢的桂花樹,植在巨缸之中,丹桂初蕊,香遠襲人,月色下樹影婆娑,勾勒的如同詩畫。
那晚風薄寒,卻吹得人微微一凜。此情此景依稀彷彿夢裡見過。窗下的竹影搖曳,丹桂暗香透入窗屜。
子默仰頭許久,忽然問道:“今兒個什麼日子了?”
徐靜雯身上一凌,連忙回言:“今兒個正是七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