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此。
時震發生時,那些被特勞特稱做“聖牛”的流浪漢,不是坐著,就是斜倚或者仰臥著。重播結束對他們保持的仍舊是那種姿勢。自由意志如何傷害得了他們?關於這些人特勞特後來說:“即使在時震之前,這些人身上已經有了同時震後麻木症很難區分的病狀。”
一輛雲梯消防車失去了控制,其右側前方的保險槓撞上了文學藝術院的入口處,而且繼續在開動。只有特勞特見狀跳了起來。碰撞後車輛的行動與人無關,也不可能與人有關。消防車撞上文學藝術院入口後突然減速,將車上頭腦迷濛的消防隊員一下子甩上了天,飛行速度同車輛碰撞前從百老匯下山時達到的速度相同。特勞特根據消防隊員被甩出的距離做出估計,時速約為五十英里。
減速減員之後,這輛救援車朝左大轉彎,從文學藝術院穿過馬路,直向一塊墓地衝去。消防車衝上一段陡坡,在將到達最高點處停住,然後向後滑落下來。剛才碰撞文學藝術院大門時,變速桿被彈到了空擋!
車輛憑著衝力攀上了斜坡。巨大的馬達隆隆作響。風門杆被卡住了。對地球引力的惟一抵抗是它自己重量的慣性。驅動軸和後輪已經脫開!
接著發生的事:重力將這頭吼叫的紅色巨獸拖下了西一百五十五大街,然後倒行著向哈得孫河滑去。
這輛急救用車雖然不是正面衝撞文學藝術院的入口,但震動十分強烈,把門廳的枝形水晶大吊燈撞落到地上。
這盞花哨的吊燈只差幾寸就砸到武裝警衛達德雷·普林斯的身上。自由意志闖入時要不是他筆直地站著,體重平均地分配在兩隻腳上,他就會朝前方,面對著正門栽倒下去。吊燈很可能會結果了他。
你要說有運氣?時震發生時,莫妮卡·佩帕下身癱瘓的丈夫正按門鈴。普林斯正準備朝前面大鐵門走去,還沒來得及跨步,身後畫廊的一個煙火警報器突然響聲大作。他凝固了。該朝哪裡走?因此,當自由意志闖入時,他仍處於那個進退維谷的困境。他身後的煙火警報器救了他一命!
特勞特聽說了煙火警報器奇蹟般地讓人躲過一劫的事後,他引用了凱瑟琳·李·貝茲①的歌詞。他沒唱,是道白的:
啊,美麗遼闊的天空下,
莊稼翻滾著金色波浪,
雄偉的紫色山峰,俯視著
碩果累累的平原!
美國!美國!
上帝恩澤四方
播下善德和兄弟情誼
從東大洋到閃閃的西大洋。
基爾戈·特勞特跑進現已被撞開的大門時,由於時震後麻木症,這位穿制服的前囚犯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特勞特大喊道:“快醒醒!看在上帝的分上,快醒醒!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
大鐵門已平倒在地上,上面噴塗的字叫人莫明其妙:“他孃的藝”。特勞特不得不從上面踩過去,大步慢跑到普林斯跟前。鐵門仍然與門框緊緊扣在一起。門框受到撞擊整個地從周圍的牆體上脫落下來,門、門的鉸鏈、門栓和“貓眼”都仍像新的一樣,絲毫未損,只是門框對失控的雲梯消防車幾乎沒有抵禦能力。
來裝鐵門和門框的包工頭,在把門框固定在牆上時偷工減料。他是個騙子!特勞特後來提到他時說:“叫人奇怪的是,夜裡他居然還睡得安穩!”這話對所有偷工減料的包工頭都可以說。
第三十二章
一九九六年,也就是延續至二○○一年的重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在幾次演講中提到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我是芝加哥大學人類學系的一名學生。我開玩笑說,我根本就不該學這門專業,因為我忍受不了原始人。他們真是愚不可及!我對把人當動物研究的興趣衰退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我妻子生下了一個孩子,叫馬克,我們需要錢。我妻子的全名是簡·瑪麗·考克斯·馮內古特,她死的時候叫簡·瑪麗·考克斯·雅莫林斯基。
簡在斯沃思摩爾時是優等生,獲得芝加哥大學俄文系的全額獎學金。她懷上了馬克之後,決定放棄獎學金。我們在大學的圖書館找到了俄文系主任,一位從斯大林統治下逃亡的神情憂鬱的人。我記得我妻子告訴他,她不得不退學,因為她有了後代的負擔。
即使沒有電腦做記錄,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他對簡說的話:“親愛的馮內古特太太,懷孕是生活的開始,而不是終結。”
然而,我想說明的是另一門課,要求我們閱讀現已進天堂的英國曆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①的著作《歷史研究》,並做好討論的準備。他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