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一個英雄在做著俯臥撐一樣。
我想我的臉一定通紅。
十五,十六,十七……
我的呼吸越來越粗,我清楚地感到自己上下牙在互相對抗,我的骨頭在呼喊。
不知道俯臥撐是誰發明的?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哦,我的人生目標似乎就在五十個俯臥撐了,我的心中不斷地說著,快了快了,快到五十了!
其實有什麼呢?不就是五十個俯臥撐嗎?我的血液為何流動得如此之快?
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
堅持就是勝利。
五十。
成功了,地球照常在轉,沒有因為我的成功而多跳動幾圈。我的骨頭已經撐不住了,我爬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痛苦之後往往帶來一種快感,我這個時候身體異常舒服,原因卻無處可覓。
然後世界在我的喘氣聲中靜了下來,它帶動我的身體也跟著安詳了,我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心臟漸漸恢復了平靜,血液的流動聲也不見了。
這時候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這個聲音的確來自古老的遠方。真的,我覺得再沒有句子比“古老的遠方”更適合形容。
但是我真切地聽到了,我聽到遠方的鐘聲!
鐺!鐺!鐺!
聲音似乎陳年埋在一個封閉的酒罈裡,沉悶而悠長,我必須把耳朵緊貼著地面才能聽到,鐘聲顯得和地面一樣冰冷,不近人情一般。我清楚地感覺到聲音的年代似乎極度久遠。
是的,我聽到了,我不用懷疑。但是我又感覺到聲音的奇怪,它彷彿從另外一個世界飄來一般,讓我難以靜心。
我的思緒開始飄了起來,會不會是隔壁鄰居家老太太家的石英鐘在敲?
很有可能,那麼古老的鐘聲,也只有那樣古老的鐘才切合敲出來。
它還在響著。鐺!鐺!鐺!
我的豐富的想象力忽然給予我可怕的暗示,我忽然想到一組畫面:黑白無常走在黃色的泥土下,手裡舉著哭生棒並搖著鈴,一路笑著叫著。
鐺!鐺!鐺!
我害怕了。心裡發毛。我立即爬了起來,躺到了床上。
殷老師的母親死了
我每天跑步的習慣,除了“油條老丁”之外,便是殷老師了。這個五十出頭的老者總是以笑呵呵的形象示人,他的臉色紅潤,外表憨厚,所以人緣頗好。
殷老師的妻子也是老師,她姓陽,我常常以陰陽二字來記他們的姓氏。他們二人的工作單位就是屋後的小學校。老兩口在那兒相識相知到老,已經有近三十年了,小學校裡積存著他們的心血。
他家的廚房是一間小瓦房,在臥室的直對面,這和我們家很像,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們家的廚房裡住了殷老師的母親,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奶奶。
陽老師每天都要被老奶奶使喚著,老奶奶半身不遂,整日躺在床上,神志又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我記得每當老奶奶要大小便的時候,總是很無奈地在小廚房裡大叫起來,聲音顯得沙啞而疲憊。
先生啊,先生!
過去私塾的老師都叫先生,所以老奶奶也叫陽老師為先生。
陽老師是個賢惠的妻子,孝順的兒媳。她每天早上起得很早,和殷老師一起在小學校門口擺個沙鍋攤,自己還要忙家務,忙教書,伺候婆婆。我們院子裡的人都誇她。
每天早上我跑步時,總會看到殷老師推著小車,上面擺滿了盆與爐子。殷老師看到我都笑著說,又跑步了啊,小鬼。
然後我跑到家的時候,看到陽老師在忙早餐,還要陪老奶奶說無聊的話,替她倒尿盆,然後急匆匆地再去幫殷老師擺沙鍋攤。
中午回到家的時候,不論在屋子裡看電視還是在外面玩,我總會聽到那個沙啞的聲音。
先生啊!先生啊!
我的母親看到老奶奶的模樣後總是衝著我感嘆,唉,要是我們老了也象這樣,肯定沒有人問了。
我對此並不想辯護,母親的意思我懂。她總懷疑我將來是否孝順。
老奶奶的聲音消失在過年前的幾天。據說她死之前還喊,先生啊,先生啊。
然後陽老師向廚房跑去時,她已經不能呼吸了。
九十幾歲死算是喜喪,所以沒有人感到什麼不快。包括孝順的殷老師陽老師也同樣如此。
我記得三十晚上,殷老師還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