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3 / 4)

小說:半生緣 作者:知恩報恩

牆摸壁溜到屏風那邊去,霖生攙著她就走。她對金芳只有匆匆一瞥,金芳是長長的臉,臉色黃黃的,眉眼卻生得很俊俏。霖生的相貌也不差,他扶著曼楨往外走,值班的看護把曼楨的孩子送到嬰兒的房間裡去,還沒有回來,所以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下了這一層樓,當然更沒有人認識他們了。走出大門,門口停著幾輛黃包車,曼楨立刻坐上一輛,霖生叫車伕把車篷放下來,說她怕風,前面又遮上雨布。黃包車拉走了,走了很長的路,還過橋。天已經黑了,滿眼零亂的燈光。霖生住在虹口一個陋巷裡,家裡就是他們夫婦倆帶著幾個孩子,住著一間亭子間。霖生一到家,把曼楨安頓好了,就又匆匆出去了,到她家裡去送信。她同時又託他打一個電話到許家去,打聽一個沈世鈞先生在不在上海,如果在的話,就說有個姓顧的找他,請他到這裡來一趟。

霖生走了,曼楨躺在他們床上,床倒很大,裡床還睡著一個週歲的孩子。灰泥剝落的牆壁上糊著各種畫報,代替花紙,有名媛的照片,水旱災情的照片,連環圖畫和結婚照,有五彩的,有黑白的,有咖啡色的,像舞臺上的百衲衣一樣的鮮豔。緊挨著床就是一張小長桌,一切的日用品都擺在桌上,熱水瓶、油瓶、鏡子、杯盤豌盞,擠得叫人插不下手去。屋頂上掛下一隻電燈泡,在燈光的照射下,曼楨望著這熱鬧的小房間,她來到這裡真像做夢一樣,身邊還是躺著一個小孩,不過不是她自己的孩子了。

蔡家四個小孩,最大的一個是個六七歲的女孩子,霖生臨走的時候丟了些錢給她,叫她去買些搶餅來作為晚飯。灶披間好婆看見了,問他這新來的女客是誰,能說是他女人的小姊妹,但是這事情實在顯得奇怪,使人有點疑心他是趁女人在醫院裡生產,把女朋友帶到家裡來了。

那小女孩買了搶餅回來,和弟妹們分著吃,又遞了一大塊給曼楨,擱在桌沿上。曼楨便叫她把桌上一面鏡子遞給她,拿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簡直都不認識了,兩隻顴骨撐得高高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連嘴唇都是白的,眼睛大而無神。她向鏡子裡呆望了許久,自己用手爬梳著頭髮,偏是越急越梳不通。她心裡十分著急,想著世鈞萬一要是在上海的話,也許馬上就要來了。

其實世鈞這兩天倒是剛巧在上海,不過他這次來是住在他舅舅家裡,他正是為著籌備著結婚的事,來請叔惠做伴郎,此外還有許多東西要買。他找叔惠,是到楊樹浦的宿舍裡去的,並沒到叔惠家裡去,所以許家並不知道他來了。霖生打電話去問,許太太就告訴他說沈先生不在上海。

霖生按照曼楨給他的住址,又找到曼楨家裡去,已經換了一家人家住在那裡了,門口還掛著招牌,開了一丬跳舞學校。霖生去問看衖堂的,那人說顧家早已搬走了,還是去年年底搬的。霖生回來告訴曼楨,曼楨聽了,倒也不覺得怎樣詫異。這沒有別的,一定是曼璐的釜底抽薪之計。可見她母親是完全在姊姊的掌握中,這時候即使找到母親也沒用,或者反而要惹出許多麻煩。但是現在她怎麼辦呢,不但舉目無親,而且身無分文。霖生留她住在這裡,他自己當晚就住到他姊姊家去了。曼楨覺得非常不過意。她不知道窮人在危難中互相照顧是不算什麼的,他們永遠生活在風雨飄搖中,所以對於遭難的人特別能夠同情,而他們的同情心也不像有錢的人一樣地為種種顧忌所箝制著。這是她後來慢慢地才感覺到的,當時她只是私自慶幸,剛巧被她碰見霖生和金芳這一對特別義氣的夫妻。

那天晚上,她向他們最大的那個女孩子借了一枝鉛筆,要了一張紙,想寫一封簡單的信給世鈞,叫他趕緊來一趟。眼見得就可以看見他了,她倒反而覺得渺茫起來,對他這人感覺到不確定了。她記起他性格中的保守的一面。他即使對她完全諒解,還能夠像從前一樣地愛她麼?如果他是不顧一切地愛她的,那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根本就不會爭吵,爭吵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對家庭太妥協了。他的婚事,如果當初他家裡就不能透過,現在當然更談不到了──要是被他們知道她在外面生過一個孩子。

她執筆在手,心裡倒覺得茫然。結果她寫了一封很簡短的信,就說她自從分別後,一病至今,希望他見信能夠儘早的到上海來一趟,她把現在的地址告訴了他,此外並沒有別的話,署名也只有一個〃楨〃字。她也是想著,世鈞從前雖然說過,他的信是沒有人拆的,但是萬一倒給別人看見了。

她寄的是快信,信到了南京,世鈞還在上海還沒有回來。他母親雖然不識字,從前曼楨

常常寫信來的,有一個時期世鈞住在他父親的小公館裡,他的信還是他母親親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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