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認為上官嬙是不通世情的。
畢竟,這位皇后出身於公卿之家,外家更是顯赫,而且,她六歲即被立為皇后,可以說,從曉事起,她便是大漢最尊貴的女子。最重要的,即使是上官家覆滅,她的地位也不曾動搖半分。
——這位皇后從沒有身在微賤的經歷,從來都是被維護,被尊奉的!
——她怎麼會知道尋常人的生活呢?
這個想法不能說是錯誤的。
——事實上,連上官嬙的傅保與侍御都是這樣的認為的。
因此,當上官嬙命中宮私府長鑄金時,大家只認為是皇后忽興的念頭。
私府長也乖覺,從尋常的金餅上幣到意喻祥瑞的麟趾金,各種式樣都鑄了十個。果然,上官嬙很滿意,當場就賜了一個吉字金給私府,另外又取了一金給私府長,讓其賞賜工匠。
上官嬙抱著金子賞玩了幾天,便又擱下了,之後,隨手賜下的就不少。
金子與一般的器物不同,在宮中是一點都不稀罕,一金半金隨手賜下的,更是尋常事,別說中宮,就是在掖庭貴人那兒,都沒有人會特地去記錄。於是,兮君很順利地將十個最尋常的金餅瞞了下來。
若是有人知道了這些,還會認為大漢的這位皇后真的不通世情?
其實,只要想想這位皇后手上一直攥著霍幸君與東閭氏的媵嫁,並且只用那些私產、私奴婢便將父祖的墳塋安排得妥妥當當,就知道,這位皇后絕對不是對世事毫無所知的了。
上官嬙沒受苦,但是,在上官家被定罪之初,她在宮中的日子並好過,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盯著她,都在等著看她的結果,最後,霍光大筆一揮,將霍幸君留在上官家的媵嫁,從奴婢到田宅全給了上官嬙,所有人才看清了情勢。
因此,上官嬙知道錢財的好處。
之後,為父祖營墳,一筆筆的支出,多少讓她知道了一些長安城的生活水準。
因此,當得知霍光準備遣劉病已出宮時,她就盤算著送些什麼給劉病已了。為此,她還旁敲側擊地問了宮中的官婢、女史,最後,才決定給錢。
可是,皇后的錢不是那麼好用的。
——當然,她要做什麼,說一聲,有司自然會立刻準備好,但是,用途、數量也都會記得很清楚。
——哪怕是不動私府,只用她自己的私產,也必然會立刻傳開。
問題就是,兮君並不想讓人知道,她將錢給了劉病已。
——那也不妥!
——中宮屬吏根本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除非她直接賞賜所有宗室。
——可是,那更不妥!
——她只是皇后!
——而且,她也不願用“賞賜”這種方式。
於是,她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才將饋贈準備好。
雖然不清楚其中的詳情,但是,只是聽兮君的解釋,劉病已便知道,這些金餅必然是毫無記錄,無人知曉的,可以讓任何人隨意使用的。
身在掖庭,他太清楚,這樣的東西需要怎麼樣精心的安排才能做到。
——這是未央宮,她是皇后,身邊永遠都跟著人,一言一行都有人記錄,一針一線都有明白的來去……
雖然兮君沒有明說,但是,劉病已卻很默契地讀懂了她的想法。
——她本可以用更省事的方法的。
——最簡單的就是賞賜!
——不僅省心,還可以得個仁厚的名聲!
——可是,她沒有!
——她很固執地選擇了“贈”!
“……兮君……”劉病已輕聲喚道,打斷了女孩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的解釋。
兮君抬眼,有些困惑地看向少年。
“不必……不必如此……”劉病已低聲道。
兮君一怔。
劉病已繼續言道:“不必特地如此……”
少年看著她的眼,很認真地說著:“我知君心。”
——他知道她的心意!
——他絕對不會錯讀!
——因此……她真的不必這樣費心……
聽到劉病已的話,兮君不由微笑,眉眼彎彎,一派愉悅,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看著兮君的笑容,劉病已怔了怔,隨即移開眼,蓋上匣蓋,隨後才抬頭,低聲道:“我所言,中宮不可忘也!”
劉病已的神色異常鄭重,讓兮君不由一怔,不知道他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