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劉病已如何地祈求,無論張安世如何地不捨,元鳳六年的十二月,在臘日之後三天,張賀還是在深夜離開了人世。
首先發現張賀不對的不是別人,正是劉病已與張彭祖。
臘日之後,劉病已便一直住在張家,也不理會別的事,只是一心陪著張賀說話。張彭祖是為人後者,自然也要在床前盡孝。
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張賀也沒有糊塗。事實上,還是他一聲聲地喚醒了守在床前的劉病已與張彭祖。
比起劉病已與張彭祖的慌亂,張賀顯然要鎮定得多,命人撤去床,又讓張彭祖給他徹褻衣,換上新制的袀玄,之後,他甚至還與劉病已、張彭祖分別說了話,又等著張安世匆匆趕來,看了親弟弟最後一眼,他才閉上眼,再沒有氣息……
“大人!”
“世父!”
劉病已與張彭祖離得最近,同時駭然驚呼,剛剛進內臥的張安世頓時腿軟,直接在內戶下跪倒,半晌都沒能起身。
“大人!”陪著父親過來的張千秋不敢硬拉,只能在張安世邊跽坐,用力地扶著張安世,生怕張安世一時悲痛,做出什麼事來。
好半晌,張安世才藉著長子的手勁,慢慢地站起身,卻又是半晌沒有挪步,直到張千秋不安地喚了一聲:“阿翁……”他才恍然回神,慢慢地走了過去。
張賀走得並不痛苦,此時,仰面躺在行簟席上,閉著眼睛,除了面色蒼白了一些,其它都看不出一絲異樣,彷彿他只是睡著了一樣……
“……大兄……”張安世跪倒在張賀的身邊,拉著張賀的手,只喚了一聲,頓時淚就湧了出來。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除了至親至愛……誰又真的在乎誰……
即使早已有了準備,此時此刻,張安世也無法不悲痛,淚更是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這種時候,親疏之別……一目瞭然……
張賀的妻子在張賀閉眼的時候便暈了過去;劉病已跪在床邊,怔怔地望著張賀的遺容,淚流滿;張彭祖也是一臉的淚漬,只是在張安世走近時,默默地站起,給父親讓開位置;跟著張安世趕來的張千秋跪在父親的身後,低著頭,以袖掩面……
張彭祖是繼後之人,張賀的妻子又暈了過去,他是不能只在床前做孝子的,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張賀家的奴婢、私屬已經來了好幾拔,都是請示喪事的。
張彭祖不得起身主事,與張千秋一起將張安世從席前拉開,隨即便將張賀從北牖下的席上移到當牖的床上,又看了世父一眼,才接過家老手中早已準備的斂衾覆到張賀的身上,隨後,便坐在床東,看著幾個大奴為張賀楔齒、綴足,又在堂上設帷,在床東設奠。
張賀之前已經留了話,喪儀從簡,更是幾乎將如何治喪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因此,張彭祖只需要之前張賀所留的話,一件件地辦就可以了。張賀家的奴婢也都是使喚久得,經歷的事情也多,請示了之後,便一樣一樣,有條不紊地做了起來,並不需要張彭祖真的去事無鉅細地操心。
家中都安排妥當了,家老們便請示訃告之事了。沒等張彭祖開口,張千秋便走了過來,低聲對張彭祖道:“阿翁已命家丞來在此候命。”
張安世就這麼一個兄長,雖然張賀無意大辦喪事,但是,張安世總是不想兄長太委屈,因此,早早便做了這個決定,只是沒有告訴兄長。
——富平侯的家丞、家吏往各家告訃,與張賀家的奴婢往各家告訃,自然是不一樣的。
張彭祖也不是固執的性子,聽到長兄這樣說,便低聲應了,讓家丞去安排告訃的事情。
張千秋也沒有多說什麼,見張彭祖應了,便打算回父親身邊守著,剛要轉身,又忽然停了下來,皺了皺眉,隨即便繼續轉身,走到張安世身邊跪下,低聲說了幾句話。
張安世哭了好一會兒,這會兒才勉強好一些,聽到長子的話,他不禁愕然抬頭,隨即便連忙起身,走向北牖。
——劉病已還一直坐在那兒呢!
張家的人都知道,這位公子是主人的貴客,與主人也親近,這會兒,見劉病已失魂落魄,淚流不止的樣子,眾人看著也是不忍心,自然沒有人去驚動他。
張安世與張彭祖等人之前也沒有在意,就是張千秋,也是因為告訃之事,才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他也拿不準,便直接對父親說了:“曾孫仍在堂上……”
雖然悲痛,但是,張安世畢竟沒有失了理智,一聽長子的話,心中便不由咯噔一下,抬頭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