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也不好再勸了。
——能讓霍光不追究田千秋已經是大幸了,如何還能期望霍光真的心無芥蒂?
——畢竟,田千秋的錯誤不是小事,他碰的是霍光的底線了。
面對霍光的憤怒,田千秋再圓滑也不可能完全無視,再加上,他確實年紀不小了,驚嚇之下,自然就病了。
但是,無論如何,田千秋仍然是丞相。
——漢制,丞相有病,皇帝法駕親至問病。(注)
霍光自詡漢之忠臣,自然不會違背,在二月初,皇帝法駕浩浩蕩蕩地從未央宮東闕出發,進了丞相府的西門。
——漢承秦制,乘輿法駕奉車都尉御,侍中參乘,屬車三十六乘,皆皂蓋赤裡,朱轓,戈矛弩{q服},尚書、御史所載,前有九旒雲罕,鳳皇闟戟,皮軒鸞旗車,大夫所載,最後一車懸豹尾,豹尾以前比省中。
——的確稱得上浩浩蕩蕩!
——至於皇帝究竟在不在法駕中……
——誰知道呢?
歸根結底,除去了上官桀與桑弘羊,霍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處置田千秋的——排除異己不是什麼好名聲!
因此,丞相應有的儀制,霍光是不會讓田千秋少受半分的。
——漢制,丞相薨,移居第中,車駕往吊,賜棺、斂具,贈錢、葬地。葬日,公卿以下會送。(注)
因此,二月的整個下旬,公卿都在為丞相的喪事奔波。
先是大鴻臚奏諡、誄、策,田千秋被諡為定侯。
——定,安也。
——霍光對已死之人也算格外寬容了,不過,以田千秋當日一言之功來說,這個“定”字,他是受之無愧的!
之後,太中大夫吊祠,視喪事,因立嗣。最後,田千秋之子田順嗣侯。
等田千秋終於葬下,喪事結束,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喪事最是繁瑣,又容易出錯,公卿百官哪裡顧得上小事?像劉病已出宮這種事自然是再小不過的事情,又沒有時限,自然就拖了下來。
劉病已倒是並不急,但是,眼看著日子一日拖過一日,他也不免有些擔心,會不會有什麼變華。
——夜長夢多啊!
等到田千秋下葬了,劉病已以為事情能辦了,沒有想到,長安城又迎來了一場盛事。
——樓蘭王的首級至京了!
只是首級,傅介子本人卻沒還沒有本來還京的,為了安穩樓蘭——現在是鄯善了——的局勢,他必須等到新王趕到扞泥城,再安頓所有事情,才能脫身還京。
長安人都還記得鄯善王離開長安時的情形,當時,漢為那位王備車騎輜重,丞相將軍率百官送至橫門外,祖而遣之。聲勢之大,比諸侯王朝見有過之而無不及。
尋常士庶不知道的是,那位鄯善王自請於漢:“身在漢久,今歸,單弱,而前王有子在,恐為所殺。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願漢遣一將屯田積穀,令臣得依其威重。”
漢自然樂意,於是,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撫之。
——若非如此,漢怎麼會為區區一個西域國王弄出如此大的聲勢?
——這件事意味著,鄯善徹底投向了漢,意味著大漢西域的屏障又多一層!
——再大的禮也是值得的!
儘管傅介子還沒有還京,不過,讓長安舉城震動的不是他刺殺西域國王的舉動——樓蘭王早被俘虜過,被刺殺也不算稀奇!——而是此番還京的那個東西。
——樓蘭王的首級!
——長安有多久未見蠻夷王者的首級了?
——上一次,還是元鼎六年漢滅南越之後,南越王的首級被懸於北闕。
因此,當傅介子的使者一行回京之後,未央北闕下就開始不停地有人趕來,等侯了。
似乎是為了滿足眾人的翹首期盼,不到半個時辰,就有郎官匆匆而來,隨即,一個首級從闕頂垂下,懸在闕外,讓立於闕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漢——威——萬歲!”
“萬歲!”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在北闕下不停地響起,一直傳入未央宮,一直傳出長安城……
未央前殿中,宮外的歡呼聲依稀可聞,儘管已不再響亮,但是,仍然可以感覺出其中有如熔岩一般的炙熱激情。
原本正在辯論的官吏都停止了發言。
——還用再辯嗎?
——對傅介子的所為,誰還能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