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沒有跟他客套,連手中的筆也沒有放下,左手虛指一下東首第一席,隨即擺讓堂上諸人都退下,待杜延年坐下,便道:“幼公有要事?”
杜延年也沒有與他廢話,直接就問:“大將軍對皇后……仁慈過矣!”
張安世一怔,隨即抬頭,也終於將筆放下,語氣不解地問杜延年:“我以為,君是為馬事入內。”
——怎麼扯上了中宮?
杜延年翻了一個白眼:“皇后屬吏上書,請仿乘輿例省中廄馬。”
張安世久在宮中,立刻就猜到可能發生了什麼,沉默了一會兒,便對杜延年道:“大將軍對皇后有何可恃,我並不清楚。”
杜延年一直看著張安世,對他的話辭並無懷疑,稍稍沉吟了一會兒,便挑眉問了兩字:“除此?”
——他不相信張安世不知道別的!
張安世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直接拿起筆:“休沐再論。”
——畢竟是在宮中!
杜延年笑了笑,沒有拒絕,只是道:“大將軍命我巡查三輔諸廄。”
漢制是官吏五日一休沐,而巡查三輔諸廄,總歸不會是幾日就能完成的事情。
張安世一怔,隨即放下筆,神色更顯鄭重,卻是道:“如此慎重?”
杜延年點頭。
看了看好友,張安世略一思忖,便擱下筆,站起來:“我也須往幕府去一趟,幼公可願與我同車?”
“固所願也。”杜延年跟著起身,隨他一同離開。
出了司馬門,杜延年吩咐自己的車馬從人自往太僕寺去,隨後才登上張安世的朱輪轓車。
右將軍出行,導從車騎也不少,不過,畢竟有些距離,御者又是張安世的心腹,張安世才稍稍安心,敢與杜延年說一些話。
其實也沒有多少內容,因此,車從未出北闕,杜延年已經怔住了。張安世也沒有出聲去打擾,直接將近太僕寺了,他才咳一聲,總算是讓杜延年回過神來。
“子孺……”杜延年的聲音有些顫抖,臉色也蒼白了一些,相比之下,額頭的汗漬就不算什麼了——畢竟已是盛夏之時,出些汗本也正常。
張安世微微皺眉,隨即用力地握住杜延年的手。疼痛的感覺讓杜延年鎮定下來。
“大!將!軍!”杜延年咬牙切齒,瞪著張安世,惡狠狠地道,“君亦瘋癲乎?”
——這種事情,霍光能對張安世說,也就是意味著他不可能獨善其事了。
——霍光瘋了,張安世也跟著瘋?!
杜延年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他就知道,遇上這樣的事情,霍光不可能有正常反應!
杜延年壓低了聲音勸張安世:“大將軍姓霍,願意如何,無人可勸止,君卻何必……”
話未說完,杜延年便住了口,神色更加無奈——張安世一臉似笑非笑的神色,明顯是早已有了定見。
“罷了!”杜延年拂袖,臉色也沉了下來,“我當知,君亦屬意衛太子也。”
聽到這話,張安世忍俊不禁,終於笑出聲來,道:“我屬意與否,與大事何干?”
杜延年懶得理會他了,眼睛只盯著前方的太僕寺門塾,冷冷地回了一句:“總之,君當自省何事可為!”
張安世按住手邊的銅較,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君以為……不可為?”張安世的聲音很輕,但是,杜延年與他並肩而立,如何會聽不到?
剛要回答,杜延年卻愣住了。
——不可為?
——如今的大漢……有什麼是霍光不可為的?
杜延年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張安世卻笑了。
“幼公……君須謹記!大將軍姓霍!”張安世誠懇地告誡好友。
杜延年皺眉——他完全不明白張安世是什麼意思了……
張安世笑了笑,也沒有讓好友自己去尋答案,直接給了答案:“都說衛霍一家,景桓侯所何曾盡似衛氏?”
——那尚是衛氏血脈,霍光可是與衛氏毫無血緣!
張安世微微眯眼眼,聲音也更低了:“霍子孟是大司馬大將軍,君卻當時時記著景桓侯!”
——霍光的行事手腕的確更似衛青,但是,心性呢?
哪怕霍光表現得再溫和,張安世也不會真的認為霍光行事會有多少顧忌!
——那位大將軍的確想當大漢的忠臣,但是,他想葬的是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