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微的話讓倚華的臉色頓時大變,只覺得身子都僵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吭聲。義微也沒有說話。
她們是故交,對彼此的心思至少都瞭解六七成,更何況,義微也未必沒有相同的念頭。
——同樣是昔日椒房殿的舊屬,義微又怎麼可能完全沒有計較呢?
倚華想什麼,義微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事實上,若不是因為皇后的生母,義微也不會在霍光面前應諾此事。
——上官皇后若是有子,霍光會怎麼選擇?
——畢竟,人心皆有親疏之分。
倚華不是不想質問,但是,她身份微賤,更不比義微親近衛氏,因此,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質問義微,只是,那個問題堵在她心裡,實在是不吐不快。
“女醫自是有慈心。”倚華儘量維持平靜的語氣,卻無論如何也難掩其中的譏誚。
義微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依舊盯著漆几上的耳杯,眼都不曾抬一下。
“女醫!”倚華有些惱了。
“長御,我只念敬夫人……只此一子……”義微輕聲嘆息。
——霍幸君……那個女人……只有皇后這麼一點骨血在世了!
即使霍光有私心,她也不能不顧慮這一點。
倚華一怔,卻是無言以對了——她與霍幸君並不熟稔,但是,想到那個悲傷無奈卻一派堅定的女子,她實在無法說出什麼不悅的言辭了。
“……唉……”
良久,倚華低嘆一聲,皺了皺眉,她終是將心中的怨意說了出來:“趙女當絕之!”
這句話讓義微訝然抬頭,隨即便看到倚華眼中毫不掩飾的怨恨。
“長御……”義微愕然。
倚華攥緊了拳頭,望著義微,一字一句地道:“趙女之孫,敬夫人若知,將何如?”
義微不由默然。
——趙女……
雖然倚華不曾明言,但是,義微還是很清楚這兩個字是指代誰的。
——那個出身故趙國的趙姓女子!
——今上的生母!
義微同樣不喜歡那位趙婕妤,但是,倚華這般怨恨的態度仍然讓她驚訝。
“長御之意……”義微小心翼翼地詢問。
倚華咬了咬牙,對義微道:“我不便出入,女醫將我方才所言告於大將軍即可。”
義微不由皺眉——她可不是給人傳話的奴婢!
倚華微哂:“不過是當年舊事。”
——當年……
義微若有所思地點頭,倒是沒有再問什麼。
兩人相視片刻,倚華便起身告辭了。義微也跟著起身相送,一直將她送到廊上,才止步,卻仍舊沒有迴轉,而是站在廊上,望著倚華離開的方向,兀自出神,良久才轉開眼,又思忖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竟是往掖門行去。
中宮侍醫也是少府屬下,出入宮禁自然是無妨的,甚至都不必告休。義微隨口編了一個理由,驗了符籍,便被放行了。然而,出了禁門,義微自己卻怔住了。
——這會兒……她怎麼才能見到霍光啊!
義微不由懊惱地拍打自己的腦門——只想著倚華的話了,竟是把最關鍵的事情給忘了。
懊惱過後,義微也只能自己尋思解決的辦法,只是,思忖再三,義微也找不到妥當的傳話之人,最後,她咬了咬牙,幹腦自己往尚書檯去了。
——這個時候,霍光應當在尚書檯。
霍光也的確在尚書檯,中宮的名號也的確好用,義微不過在尚書檯外站了一會兒,就有掾吏前來引領,卻是避過眾人,進了一間耳室。
室內並沒有人,也沒有坐具,義微挑了挑眉,也沒有開口發問,只是靜靜地站著等候。過了好一會兒,霍光才匆匆前來。
“大將軍長樂未央。”義微行禮拜見,一絲不苟。
“何事?”霍光也沒有迂迴,開口便直接詢問。
義微起身,卻沒有抬頭,不帶一絲情緒地將倚華的話複述給了霍光。她的話音方落,霍光便猛地抽了一口冷。
義微不由訝然,悄悄抬眼,正瞥見霍光駭然蒼白臉色。
——竟然真的有用……
義微不禁好奇,霍光會如何決定了。
沉默了半晌,霍光才慢慢開口:“倚華如此言?”
“然。”義微平靜地應道,心中卻不由揣測,當年的事情,霍幸君究竟牽涉進去多少……
霍光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