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也沒有辯解,只是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惟有親子,中宮方無後憂。”
——這是實話。
——無人可以反駁。
——她的外祖父的確有私心,但是,那份私心也的確與她有百利而無一害。
兮君只能沉默不語,隨後看著霍光以恭敬依舊的態度請退、離開。
這會兒,兮君仍然沉默不語。
她也說不出理由,只是單純地不想將詳情告訴倚華。
然而,她的反應已經讓倚華知道得足夠多了。
“中宮……”倚華的語氣格外複雜,一時竟是無從說起了。
“卿且退。”兮君垂下眼,淡然地擺出拒絕的姿態。
——此時此刻,她不想聽任何人的進言。
“……諾……”倚華沒有堅持,稍一猶豫之後,便還是退了出去。
等倚華應了聲,兮君便直接揚手:“卿等皆退。”
寢殿中的諸侍御都是一驚,但是,看著皇后淡漠的神色,再看看倚華的眼色,便齊聲應諾,依次退出了內臥。
出了內臥,幾個長御與宦者僕射便抬眼看向倚華,無聲地詢問——究竟出了何事?
倚華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只是,她也不知究竟,只能皺著眉向幾人表示事態不好。
此時在殿上的都是近身侍奉皇后的人,哪一個也不是愚笨的。站在倚華的一個長御伸手扯了扯倚華的衣袖,低聲道:“中宮難道是想著為婦之道了?”
她問得直白,卻也委婉——至少,這是能答的問題,答案也能透出很多東西。
倚華沒有猶豫,斟酌了一下措辭便道:“非也。”
諸人幾乎是同時鬆了一口氣。
——誰會希望自己與舟同沉?
——他們都是皇后的近侍,自然只會盼著皇后更好。
倚華也是這樣的想法,但是,想到某一個可能,她心裡就格外不舒坦。
——與皇后無關,與霍光也無關……
倚華皺了皺眉,心裡尋思著,要不要與霍光說明白。
這個念頭一起,倚華便在心裡將之否定了——她有什麼資格與霍光商議呢?
——霍光看重她,也不過是因為那些往事,但是,如今,霍光若是起了那般的心思,也就表示,那些往事不再是他心裡最在意的東西了……
——畢竟……已經這麼些年了……
——更何況,如今的霍光已經不是當年的奉車都尉,而是臨朝秉政的大司馬大將軍。
倚華咬了咬牙,重新尋思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倚華忽然被旁邊的長御扯了一下,她連忙收拾心神,跟著眾人退後靜立,隨即就見到被謁者引領進殿的義微。
倚華的眼睛頓時一亮。
義微是來向皇后覆命的,不過是侍醫藥而已,更何況皇帝那兒本就有侍醫,哪裡真的需要中宮侍醫做什麼,因此,義微在內臥並沒有待多久,便退了出來。
倚華悄悄地向義微使了眼色,義微並沒有反應,規規矩矩地跟著謁者退了出去,不過,倚華並沒有擔心。
又候了一會兒,皇后吩咐滅燈,倚華才向身邊的長御招呼了一聲,退出皇后的寢殿。
為了躲過眾人的耳目,倚華特地繞了遠路,因此,也就趕得比較急,幾乎是一路衝進了中宮侍醫的廬舍。
義微坐在漆案邊,被她的動靜嚇了一跳,隨後才哭笑不得地遞上已備好的湯水:“這會兒,中宮應已寐,君何以如此?”
倚華接過漆杯,狠狠地一品飲盡,總算將心氣平順了下來,隨後才坐下,與義微隔著漆案說話。
“義姬……”倚華一路趕來,倒是沒有來得及想清楚如何說,因此,語氣就帶了幾分猶疑不定。
義微不禁微訝,挑了挑眉,卻沒有吭聲——倚華為什麼來見她,她多少也猜得到一些,但是,畢竟是猜測,她也不好直接說什麼。
倚華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也沒有在意,只是再三斟酌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義姬可知中宮可安好?”
義微再次挑眉,卻還是答了:“中宮甚安。”語氣稍有不悅。
倚華微哂——也是……義微是中宮侍醫,中宮身體不好豈不是說她不稱職嗎?
沉默了一會兒,倚華再次開口:“中宮尚幼……義姬可知,其何時……天癸可至……”
倚華問得猶豫,臉也有些發紅,義微卻眯了眼,良久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