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恭終究是死了。
劉病已沒有親眼看著他的舅公離開人世。
張賀讓這個少年先去他的輜車。
——“車上有人在等著見君……”
張賀如此說,聲音極輕,語氣卻是鄭重的。
劉病已明白是誰在那兒等著要見他。
張賀的輜車停在前院,十分尋常的黑色輜車,但是,御者卻沒有讓史家的奴婢靠近,神色輕鬆,態度卻是半分不讓。
看到劉病已過來,那個御者立刻迎了上來:“公子長樂未央。”
御者的語氣十分諂媚,劉病已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長樂未央。”劉病已答了一句。
那個御者立刻就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亦步亦趨地將劉病已送到車戶前,殷勤地擺好木階,供他登車。
劉病已擰眉,有些受不了地瞪向那個御者:“馮君!”
這個御者不是張賀平素慣用的私屬,而是霍家的大奴——馮子都。
馮子都低頭,不再言語。
雖然知道馮子都必然在笑,但是,劉病已只能告訴自己——看不見就是不知道!
被馮子都這麼一鬧,劉病已登上輜車時,心情自然是浮動的。直到看到車輿中安坐的長者,他才勉強壓了壓激動的情緒。
“大人……”劉病已拜見行禮之後,便習慣性地喚了一聲,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隨即便對霍光的出現感到疑惑了。
——車中等著的人自然是霍光了。
劉病已不明白,自己來一趟史家而已,值得驚動這位大司馬大將軍嗎?
車輿並不大,劉病已幾乎就是挨著霍光,因此,霍光沒有立刻說什麼,而是伸手按住劉病已的肩。
“張家遣使報掖庭令,史家有變。”霍光低沉的輕語在車輿內響起。
劉病已一怔——這是解釋他為什麼出現嗎?
“掖庭令為汝憂甚。”霍光慢慢地低語,“張君以為,汝心思過重……”
“吾並無大礙。”劉病已輕聲辯解,那語氣與每一個不想吃藥的病人宣佈自己無病時的語氣一般無二。
霍光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卻是道:“史君如何?”
“……”劉病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霍光卻明白了。
“悲傷?”霍光的手撫上少年的臉,“汝已哭過。”他說得很肯定,因為他的指尖已經感覺了冰涼的溼意。
劉病已喃喃地道:“……中風……”
“……舅公……心裡都明白……卻說不出來……連手指都不能動……”劉病已期期艾艾地說著,再次流了淚……
霍光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若是此症……一時未必……”
霍光想寬慰這個少年,但是,他的話沒有說完,車戾就被敲了一下,隨即,車輿中的兩個人就都聽到了馮子都的聲音:“史家舉哀。”
——這個時候舉哀……
霍光擔憂地望著身邊的少年。
“曾孫……”
劉病已卻沒有出現他猜測的激動表現——少年似乎是驚呆了,渾身僵硬,只有不停流下的淚水,讓人可以明白他的悲傷。
“病已……”霍光有些無措了。
——失去親人……
這樣的悲傷,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或者說,他從來無法安慰那些失去親人的人……
——那樣的悲傷是外人無法碰觸的……
猶豫了半晌,霍光伸手抱住少年。
不知是因為震驚,還是因為全身已僵硬,劉病已沒有任何抗拒。
霍光輕輕地拍著少年的背,良久都沒有說一個字。
好半晌,少年的身子顫抖起來,也哭得更加厲害了。
霍光鬆了一口氣。
——能哭出來……就不會有大事了……
果然,哭了一陣兒之後,劉病已的情緒也就漸漸平復下來。
“大人……我無礙。”劉病已扭著身子,想退開。
霍光鬆開手,眼中卻仍然一片擔憂之色。
“當真無礙?”霍光打量著少年。
劉病已點頭,抿了抿唇,神色顯出了幾分茫然:“前次在衛家……我……我未曾想到……會是舅公……”
——衛登的死讓他意識到,他會陸續失去很多長輩,但是,他從沒有想到接下來就是史恭……
霍光眨了眨眼,心中泛起了一番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