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斷不會如此。”
坐在床前的小榻上,義微很堅決地否定了皇后的疑問。
這一天下來,雖然並不算太勞累,但是,接連的緊張讓兮君一到馺娑宮便感覺不適,連晡食都只是動了動牙箸。隨行屬吏、侍御立刻便將中宮侍醫請了來。
兮君覺得自己並沒有大礙,但是,也沒有拒絕義微的診視。診視的結果也的確如兮君所想,義微甚至沒有開醫方,只是說了一番寬慰之詞,便打算讓皇后休息。
“女醫,我有事請教。”兮君忽然開口,讓義微不得不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來。
“臣不敢言教。”義微低頭告罪,“唯以知無不言。”
她不是皇后的保傅,如何能擔這個“教”字?
兮君也沒有計較這些,抿了抿唇,卻是先擺手,摒退了左右侍御,隨後才對義微道:“女醫可曾有聞上之病情?”
義微一怔,隨即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太醫署諸侍醫皆是浸淫醫術多年,中宮不必為上過慮。”義微沒有回答,只是如此勸道。
兮君沉默不語。她並不意外義微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但是,她對義微的解釋並不滿意。
沉吟了一會兒,她才道:“卿乃大將軍安置,上之侍醫……”
不等兮君說完,義微便直截了當地說了否決之辭。
“……卿……如此肯定?”兮君沉默片刻,才緩緩地反問。
義微抿了抿唇,斟酌了一會兒,才道:“大將軍斷不會授人以柄。”
兮君一愣,正要再問,就聽義微十分堅決地道:“並非妾妄言。大將軍秉先帝遺詔,攝軍政之權,斷不會讓其名聲沾染汙點。”
兮君微哂,片刻之後,便道:“若是如此,大將軍為何命我處置未央人事?”
——霍光的那番話,無論多麼溫情,都不能掩蓋話中的森森冷意。
——那番目的說出來便讓人心驚。
——皇帝的身邊必須都是霍光的!
義微對此並不驚訝——雖然她才知道這件事。
笑了笑,女醫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解答了皇后的疑問:“皇帝近臣若與大將軍離心,大將軍如何秉政?”
兮君一怔。
——她的侍醫竟然認為霍光的作法是理所當然的!
似乎是發覺了皇后的震驚,義微又補充了一句:“禁中人事以往亦屬大司馬大將軍。”
兮君又是一驚。
“既然如此……”兮君不由怔忡了。
義微點頭:“大將軍甚重皇后!”
——霍光並不是一定需要透過皇后在皇帝身邊安排自己的人。
——如此安排,不過是給兮君機會確立中宮之威。
“……大父……”兮君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心中竟有惶恐了。
義微低頭,十分溫和地言道:“因此,中宮大可不必為上而憂。”
女醫抬起頭,笑著看向皇后,然而,兮君卻分明看到笑意從她的侍醫的眼中慢慢退去。
義微輕聲說:“對今上,今時今日,大將軍……真的不必那麼麻煩。”
——真要除去劉弗陵,霍光絕對可以做得天衣無縫,怎麼可能在醫藥上動手?
——醫藥之事,經手之人甚多,環環相扣,看起來容易插手,事實上,卻極容易查證。
——除非霍光下了狠心,否則,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兮君怔怔地望著自己的侍醫,看著她行禮退出內臥,也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她心中的感覺真的是太複雜了……
這種感覺一直維持到了第二天。
傅母正授業,一個黃門前來稟報——大將軍夫人請見。
因為前一日已有呈請,中宮對這位夫人的前來並不意外,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這個時間。
——鮮少有女眷在午前請見皇后。
一來,皇后午前必有課業,還要見後宮嬪御,與外臣妻女相見自然是多有不便;二來,一日之計在於晨,哪一家女君不要安排一家的事務?
兮君自然很奇怪:“夫人已入宮門?”
霍光之妻,又已請準覲見,不可能連宮門都進不了的。
黃門回答:“正是。”
傅母垂下眼,動作緩慢無聲地收起面前漆幾的書簡,隨即向皇后伏首言道:“既是如此,此課且待午後再續。”
兮君點了點頭,起身答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