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廢?死?皇后孝心即此?”
質問的同時,劉病已伸出手,輕輕抹去女孩臉上的淚水。
兮君並沒有止住淚,但是,她沒有再反駁劉病已的話,只是靜靜地流著淚。
良久,劉病已放開了兮君,稍稍退後一步。
直到這時,殿中眾人中才有人回過神來。
皇后的傅母當即便皺眉,剛要上前說什麼,便又想起了眼下的處境——這位皇曾孫能進來椒房殿,又豈是她可以隨教訓的?
——不管其它,光是這位公子身後的掖庭令就足讓殿中一大半人卻步噤聲了。
——宦者多有職掌,皇后身邊侍奉的多是宮人。雖然中宮有永巷,但是,掖庭令正要有意見,中宮永巷長也是不能不理會的。
不過,劉病已敢如此做,與其說是有恃無恐,不如說是被氣得忘了顧忌了。
劉病已是聽說上官桀與上官安的死訊後,實在擔心兮君才偷偷跑來椒房殿的。
雖然有秘道進來,但是,從秘道出口到前殿也是有一段距離的。
好容易避人耳目過來,還沒有看到人,就正好聽到了兮君自怨自艾的說辭……
劉病已真的是惱了——就這麼點事情……又沒有山窮水盡……她就有這樣的想法?!
看著仍舊流淚的兮君,劉病已皺緊了眉頭,半晌才嘆了一口氣,低頭長拜:“臣方才無禮……”
兮君依然沒有理會他。
劉病已並沒有在意,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答,他並沒有起身,只是抬起頭,看著兮君道:“前殿空曠寒重……中宮欲致哀……”
“病已哥哥!”兮君忽然出聲。
雖然只是一聲輕喚,但是,卻讓劉病已立刻噤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兮君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抹一下臉,傅母立即示意宮人上前侍奉,隨即就宮人給皇后奉上猶有熱汽的溼帕。
拿起溼帕敷在臉上,兮君長吁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將溼帕扔給宮人,隨即,一臉疲憊地坐下,侍奉的宮人乖覺地將玉幾推近。
撫著鋪著綈錦的玉幾,兮君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卻是看向殿中的侍御諸人。
倚華猶豫了一下,還是與幾位長御交換了一下眼色,領著宮人向兩側稍退了幾步。
見長御如此行動,幄帳中,傅母等人也沒有再堅持,默默地退出了幄帳。
“中宮有事相詢?”見兮君如此舉動,劉病已有些困惑了。
兮君點了點頭,示意劉病已靠近,待劉病已膝行到漆幾前,她才傾身,扶著漆幾,低聲詢問:“吾父、吾祖……是從宮中發葬的?”
劉病已一愣,卻下意識地點了頭。
——他就是看到發葬的情形才趕過來的。
“中宮不知?”劉病已有些困惑了——那明顯不是秘密啊。
兮君咬了咬唇:“我不敢問……”
劉病已一怔:“不敢?”他不明白了。
兮君低頭:“謀反……伏誅……是腰斬!”
死刑有三:梟首、腰斬、棄市。
——梟首者惡之長,斬刑者罪之大,棄市者死之下。
腰斬之刑輕於梟首,但是,殘忍卻更甚。
兮君不敢問,她甚至有些希望之前那份詔書說的是真的了——她的父親與祖父早已死了……
劉病已這才明白過來,不過,他之前一直在掖庭,對這些事情也不知詳情,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說:“中宮多慮了……我在宦者署看過那份詔書,左將軍與車騎將軍應當是當時便伏誅了……”
劉病已是順口一說,卻正好說中了兮君所希望的,因此,聽完他的話,兮君的神色明顯緩和了不少。
見兮君如此,劉病已自然也不可能再說實情,反而一本正經地說:“我也聽宦者署中人議論,御史大夫還不如當時被殺,或者自殺算了。”
——反正都要死,不如痛快一些。
兮君聽不得這個,臉色又白了白,劉病已立刻噤,撓了撓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難過了一會兒,兮君好容易才平復了心情,見劉病已正一臉苦惱地撓頭,不由就愣了一下:“小哥哥……”
劉病已連忙放下手,端坐了,神色仍然沮喪不已:“我知道,這會兒大哭是應當的,可是……我實是不想見汝哭……”
兮君一愣,半晌才道:“我如何可以哭?”
——她連父祖是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