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同樣說笑。
霍光皺了皺眉,並不願談論這件事,正好兩人已經入殿了,霍光便擺手請田千秋入席,藉機避開了這個話題。
——涉及他的兄長,他並不願意多談這件事。
見霍光如此明顯的迴避態度,田千秋反倒是更加好奇了——雖然是兄弟,但是,一直以來,霍光似乎都不願別人多提起霍去病……
——是不願提及那位英年早逝的將軍……
……還是不願別人看到他就只是聯想到那位大司馬……
……
——如果是後者……
——那麼……情況就有點微妙了……
田千秋拿不準,因此,無論心裡是多麼好奇,他終究是沒有敢重提這個話題,而是與霍光相讓一番,分別入席。
這時,田千秋有些明白這些天來,他一直隱約有所感覺的究竟是什麼事了。
——經過此案,天下誰還敢與霍光相抗、相爭?
——燕王是先帝之子、今上之兄。
——鄂邑長公主亦是先帝之子,她不僅是今上之姊,還一直在禁中共養少帝。
——此二人尚被霍光問罪……何況他人?
無論他人如何,田千秋是有些害怕了。
——霍光會怎麼做呢?
——對異己……
——對少帝……
……
——對……大漢……
……
活得久了,自然也就見識得多了,田千秋很清楚人心是多麼複雜。
——站到權力的頂峰,掌握了天子才應有的權力……
——之後……
——霍光對漢室……還能有多少忠誠?
田千秋不能不有所疑慮,也因此想得更多,驚懼之意也越發濃烈。
驚疑之中,霍光的話恍惚傳來,田千秋愣了一下,才勉強回過神來,卻也只聽到了霍光最後半截話:“……僕以為杜幼公為太僕最宜,君侯以為如何?”
——杜幼公?!
——太僕?!
田千秋剛定了神,明白過來便又驚訝了。
——霍光居然打算用杜延年?!
太僕位列九卿,對於朝廷來說,倒不算什麼關鍵的位置,但是,掌輿馬的太僕直接負責宮中、軍中的馬事,不說馬事的重要性,單是馬事所需要的錢物就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說白了,這一個的很有油水的職位。
——當年,公孫敬聲隨意擅用一下北軍的錢,就是一千九百萬!這還是隻是北軍的部分。
田千秋有些心驚了——霍光這是打算以公器酬功?
雖然想到了這些,但是,田千秋仍然無法拒絕霍光的這個提議——杜延年的家世、人品、才能俱是上上之等,的確是擔任太僕的絕好人選。
“諫大夫足可為太僕。”田千秋只能如此說。
霍光點頭,示意旁邊隨侍的尚書記下此條,隨即兩人又商議了執金吾等二千石的人選,說到水衡都尉時,田千秋有些意動了,再次提起了自己的家人:“吾弟為函谷關都尉,吾子為雒陽武庫令,水衡……”
見田千秋再次提起此事,霍光也不由凝神思忖,半晌才道:“非吾不欲君侯骨肉團聚……君侯亦知中郎將趙充國戍上谷……此時若授出水衡之職,若翁孫無功,自是無妨,若有功……”
漢重軍功之賞,酬以吏職也是慣例。
當然,最重要的是,趙充國是霍光的護軍都尉出身,霍光豈能薄待之?
田千秋十分失望,不過,霍光以軍功為名,他也無法說霍光的考慮有誤。
歸根結底,霍光對田千秋雖然禮敬有加,但是,對這位丞相的想法,這位大司馬大將軍也並不需要多麼在意。
於是,看似鄭重的商議,實際上也只是霍光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田千秋,以便外朝正式授職。
離開白虎殿時,田千秋是十分不悅的,心中的隱憂之感也更加強烈,難免就有些心神恍惚,連迎面有人疾步而來都沒有發覺,還是受命送其出黃門的給事中扯了他一下,才堪堪讓他躲開那人。
雖然有人扶著,並未跌倒,但是,這一拉一扯一扶的,對田千秋這般年紀的人來說,終究是不好受。
“何人在禁中如此疾行?”田千秋也惱了。
那名給事中十分乖覺,低著頭,不著痕跡地回答了丞相:“君侯,臣也沒有看清,不過,看著身形,似乎是長樂衛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