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肯定張安世的猜測,只是道:“這些事多想無益,尚書令多想想自身吧!”
任尚書令已有半年,卻還無法掌握諸曹、尚書,恐怕天子的耐性也快到頭了。
張安世苦笑,搖了搖頭:“子孟,尚書事……”沒有說完的話語化為深深的嘆息。
向金日磾致意後,張安世轉身離開。
看著張安世離開的背影,霍光微微皺眉,為他未說完的話——尚書事不是人臣應當掌控的。
搖了搖頭,霍光驀然南望,心中不由再次開始擔憂——太子可能斟破此局?
明白霍光心思的金日磾見狀,不禁嘆息,隨即安慰道:“以太子平素的行事看,這次最多也是有驚無險,君可寬心。”
劉據不是倔強爭勝的性子,敦厚溫和,便是被逼急了,衝動行事,今上最多也就是斥責一番——說不定,今上就是想讓長子多幾分殺伐決斷的衝動!——更何況,他還未必能做到那麼兇險的地步。
霍光略略寬心,卻還是有些忐忑,只是那份隱憂像蒙在眼前的陰影,明知道它存在,卻摸不著,更驅不散……
……究竟是什麼呢……
不久之後,霍光終於明白了自己心中揮之不去的不安是什麼,然而……
——太遲了!
*****
長安城,太*。
聽張賀複述完霍光所寫的家書,劉據的心直墜深淵,整個人都被不見天日的黑暗寒意寵罩,一時間,他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太子,此時此刻,已容不得猶豫了!”張賀在書案旁跪下,叩首急言,“太子當早做決斷!”
“……決斷……”劉據失神地重複。
“是!”膝行上前,張賀扯住太子的衣袖,急切地進言,“丞相、水衡步步進逼,今日已查椒房,焉知明日不至北宮?陛下行幸,太子領政,太*不比椒房殿,每日出入,魚龍混雜,一旦有所不察,太子是百口莫辯!”
張賀對太子家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他知道,以太子開門延客的大度,有心人士埋幾個桐木人栽贓陷害是再容易不過了!
劉據驀然回神:“我祝詛今上?”他為張賀的猜測訝然不已。
“上不會信的!”劉據斷然搖頭。
張賀沒有反駁太子的話,只是挺直腰身,很認真地反問:“太子,若是丞相等拿著天子制書,言今上以大逆治君之罪,君奉詔還是不奉?”
劉據一愣,皺眉:“今上不會……”
“可是,扶蘇能接到始皇帝命其自盡的詔書!”張賀無禮地打斷太子,“太子,殷鑑不遠!”
“賀,我明白你的意思。”伸手將張賀抬起執禮的雙手包在自己的兩手之間,劉據輕輕微笑,“但是,事情沒到那一步呢!”
恢復從容的太子以冷靜的語氣安撫近臣:“丞相與貳師想讓昌邑王回長安也不是一兩日了……這一次正好讓今上看清楚。”
“太子!”張賀沒料到太子會如此想,不由著急,卻被太子擺手阻止。
“沒錯,只要我現在連夜上甘泉,便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可是……賀……”劉據扶案而起,緩緩走向殿門,身上淺青色的襜褕迎風鼓動,在殿門處,大漢的太子負手而立,望著星漢燦爛的夜空,輕笑而言,“我不能永遠依靠父親的……”
——如果在重重保護中,他仍然不敢有所為,他的父親……他的君王……一定會很失望的……
——那時,會失望的又何止是他的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