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丞為家君信簡而來?”
看到張賀,霍幸君不待其行禮便出聲詢問。
衛家人低調內斂,不黨不羽,早在衛青領大將軍位號時,大將軍府的門就比北闕宮門更難進,後來,霍去病的驃騎將軍幕府也是如此。霍去病英年早逝,衛青也年壽不永,自皇后衛子夫、太子劉據開始,所有衛氏枝屬親戚都低調行事,謹慎小心,何況霍光這樣根基全無之人?
一直以來,不必通報就能進到霍家內院的人屈指可數。
張賀正是其中之一。
張賀是御史大夫張湯庶出的長子。
元鼎二年,張湯被丞相府的三位長史陷害,在獄中自殺。天子按治三長史,盡誅三人。丞相莊青翟自殺。隨後,天子將張湯在宮中任郎官的嫡子張安世遷為尚書,對張賀卻並無特別安排。
給事尚書與諸曹、侍中一樣,同為天子近臣,位卑權重,因此,天子近臣行事都分外謹慎,彼此間交情也平常。
張安世與霍光沒有深交,張賀卻不是。稍長即為太子家吏的張賀是霍家的常客,而且從來都是登堂入室直接見霍光的。這一次,儘管張賀是求見自家小君,但是,家老仍然沒敢讓他與其他客人一樣,在前院等候,而是領著他一共向小君稟報。
聽到張賀的聲音,東閭氏不禁訝然,卻沒有再堅持將客人拒之門外,扶著女兒坐起後,便開口請家丞入室。
張賀一身皂衣,頭上戴著二梁進賢冠,顯然是剛從太*過來。太子家丞主內事,秩千石,是太*一時不可稍離的人物。若非事關緊要,非張賀不可,太子斷不會將他派出來。
剛進內室,侍婢尚在安放漆枰,張賀便聽到霍幸君幾近質問的聲音,不禁一愣,隨即無奈苦笑:“女公子素來聰明!”
他常來霍家,自然知道霍光這位長女極是聰明,秉性脾氣倒是更像早逝的霍去病——霍光對長女的寵愛也不無這個原因在其中。
霍幸君微微一笑,卻沒出聲,東閭氏對女兒與張賀的對話並不是十分明白,但是,她並沒有流露出疑問的神色。
侍婢將漆枰安放妥當,將四枚錯銀辟邪銅鎮放在枰上所鋪的莞席的四角,隨即緩緩退出內室,在織有黑色菱紋的紅色懸帷外跽坐侍奉。
東閭氏這才抬手請張賀坐下:“家丞請。”
“不敢。”張賀口中謙稱,卻沒有與東閭氏客氣,立刻坐下,隨即便看向霍幸君:“女公子既知賀的來意,不知能否容賀一閱尊大人(注)的家書?”
雖然請求有些無禮,但是,張賀並無不安,顯然十分篤定霍幸君與東閭氏不會拒絕自己的請求。
這倒不是因為張賀認為自己與霍光的關係有多麼親密,而是因為他很清楚,霍家人斷不會拒絕太子的要求的。
“是家丞想看,還是太子想知道什麼?”霍幸君也問得坦白。
“太子只是想知道尊大人的信中說了些什麼。”張賀自然更坦白。
得到了答案,霍幸君便將母親放在身旁的信簡遞給床邊侍立的婢女,由其轉交張賀。
張賀剛想收起信簡,就聽霍幸君道:“請家丞默記家君所寫的內容,恕妾不能讓君帶走信簡。”
“為何?”持信簡在手,張賀沒有立刻展開簡冊,而是很平靜地詢問自己對霍幸君所說要求的不解。
霍幸君閉上眼,一臉沉靜,淡淡地道:“家丞閱信便明!”
張賀微微皺眉,心中隱約有些不安,卻只能依言先看霍光的信,東閭氏卻是極其不安,立刻就伸手握住了女兒的手。
儘管自己心中也彌散著濃烈的不安,霍幸君還是輕輕用力握住母親纖細的手指,溫柔地安撫母親的焦慮。
只是看著張賀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母女倆心中的不安開始不斷加深,最終變成了無法控制的恐懼。
“幸君……”東閭氏不像女兒與張賀那般瞭解局勢,但是,她很清楚太子對自己夫君的意義,而能讓太子家丞如此凝重的事情會是好訊息嗎?
聽到母親顫抖的輕聲呼喚,霍幸君抿唇無語,甚至沒有看母親一眼,反而緩緩地將自己的手從母親的手心掙開。
她一直看著張賀,她看到張賀臉上鐵青的顏色,看到張賀眼中難遏的怒意,看到張賀手背暴起的青筋……她知道自己之前沒有想錯。
隱於袖中的雙手狠狠地掐住彼此,那份疼痛讓霍幸君可以用冷靜的聲音向張賀詢問:“太子可曾向甘泉遣使,稟報自己已有長孫?”
太子長子的弄璋之喜,長安城中無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