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被兒子一說,上官桀也想起來了,不由撫額沉思。
上官安湊到父親身邊,低聲道:“阿翁,我聽一些宮婢議論,當初拳夫人與方士神巫交從甚密。”
“什麼意思?”上官桀以為兒子故弄玄虛,立即便質問。
上官安卻沒有閃躲,也沒有如往常一般嘻笑,而是在他耳邊更加低聲地道:“那些方士神巫都是虛言招搖的多,但是,也有一些人手上的確有些旁門左道的本事,上可是孕十四月而生,會不會……”
上官安的話讓上官桀頓時凜然,臉色也立時難看起來:“你是說……上的身體……”
上官安點頭:“那些方士神巫縱然有些本事,方法也難說好壞……有違天道常理的事……臣總是覺得有些玄乎。”
上官桀默然不語,卻不能否認兒子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正在思忖,上官桀忽然想到一點:“阿安,你說你那位外舅知不知道上的情況?”
上官安一愣,半晌都沒有說一個字,臉色更是極其難看。
父子倆的心中都閃過一個想法——莫非正是因此,霍光當初才極力反對上官嬙入宮?
“阿翁……”上官安畢竟年輕,沉不住氣,“……若是確實如此……我們怎麼辦?”
——若是上無子即崩……上官家……
上官安幾乎立即就想到了太宗孝文皇帝即位後,皇后張氏一家的下場。
——孝惠張皇后廢皇太后位,幽處北宮,魯王偃廢為侯,魯王的兩個異母皆免侯。
——張後與魯王偃還是高帝外孫……
——不能成子姓的外戚……
上官桀與上官安四目相對,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甘。
儘管是滿心的不甘,但是,父子倆還沒有衝動到催促皇后儘快生子的地步——皇后實在太年幼了!
因此,幾乎是想到張氏的同時,父子倆都想到了一個辦法——以他人子為子!
——張皇后無子,呂太后令後取他人子養之,而殺其母,以為太子,孝惠皇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少帝。
上官安剛要說出這個辦法,上官桀已擺手阻止:“不必說了,這個辦法……無異於養虎為患!”
——少帝年長,自知非皇后子,乃出言曰:“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即為變!”
——以他人為子必要殺其生母,如此血仇,日後必然反目。
上官安也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過來,自是一字不提,只是道:“阿翁有何良策?”
上官桀只能搖頭:“且不忙對策,先把上的狀況弄清楚,別自己先亂了方寸!”
上官安點頭,看著父親,沒有吭聲。
——這根本等於什麼也沒有說。
上官桀自然明白兒子的想法,苦笑了一下,便打起精神,道:“上既然還有關心民生的心思,想來,便是真的有恙,也絕對沒有到不堪的程度……”想到這一點,上官桀也是不由全身一輕。
“……現在的關鍵是……”上官桀望著兒子重新開始發亮的雙眼,微笑低語:“我們這位十三歲的主上究竟對大將軍是何想法!”
無論如何,劉弗陵都是大漢正統所在,不管霍光手中有多少權勢,只要正朔仍在,他便只能低頭。
上官桀不由笑著挑眉:“若是上對大將軍不滿……那可就真是太有趣了……”
漢承秦制,大將軍位比三公,韓信、竇嬰拜將之時皆是顯赫傾朝,至衛青於塞上被拜為大將軍,立號歸朝,大將軍之位更在三公丞相之上,是名副其實的當朝第一人。
依著三人的結局,對比著算下來,大將軍可真不是什麼深得天子信任的高位……君臣互信更是不易。
自然,孝武皇帝與衛青是例外,但是,那兩人與一般君臣又不同,衛青之於武帝,恐怕更似蕭何、張良之於高帝,而不是以韓信來比。
雖然霍光為人處世的確更似衛青,而不是兄長霍去病,但是,上官桀更清楚——今上不是先帝。
先帝苛刻猜,但是,也的確念舊情,連行祠祭祝詛這種大逆之舉的陳後都只是罷退長門,何況衛氏姐弟是伴著他從建元新政的困境走出來的人,不管帝王心術如何,對衛氏,他還是願意信任的,可是,今上與霍光之間如何能有一定程度的信任?
年少弱勢的天子,權柄盡握的臣下……
上官桀深感,這一次,大漢朝堂之上必然是精彩紛呈,絕對不會比先帝即位伊始那段日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