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隻有外孫女一個選擇。
倚華斂起冷笑,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不過,我確實是為外孫而來。”霍光輕聲而言,“她只有六歲,長御願意照顧她嗎?”
“上官家的女公子不會沒有保傅的。”倚華拒絕。
霍光沒有放棄,繼續說服她:“她年幼失恃,身不由己,我已沒有辦法照顧她。長御當知其母昔日所做的一切,不為其它,只為其母,長御可願勉為其難?”
——那個小產未久便為皇曾孫奔波的女子……
倚華默然垂首,無法說出拒絕之辭。
“大將軍為何想到我?”她抬頭看向霍光,“掖庭令找不到其他人嗎?”
霍光眼中顯出一絲笑意:“有很多人能照顧她,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希望她如何……”
——她是上官家的籌碼,以後,她可能就是最鋒利的一柄劍,被她的父祖用來對付他。
——他究竟該怎麼對待她……
——畢竟,將她推入這步境地,他也有份!
倚華愕然。
“一切全拜託長御了。”霍光嘆喟。
倚華沉吟片刻:“將軍沒有交待?”
霍光搖頭:“沒有。”
倚華靜靜地看著一臉落寞也決然的霍光,良久,她抿唇輕笑:“將軍是在推卸責任?”
——日後,那個外孫女的一切遭遇都與他再無關係。
“算是吧!”霍光沒有否認。
“大將軍……大司馬大將軍……”倚華輕輕搖頭,“君之姓還是霍……”
——竟如此沒有擔當嗎?
霍光臉色驟變。
他如何聽不懂倚華的意思。
——大司馬大將軍不該如此!
——霍家人不該如此!
這個未曾真正經歷過那個時代的年輕女子用直白的態度告訴他——他是如何不配這些……榮耀!
霍光相信自己此刻定然是面無血色,但是,他不能不昂起頭,用最堅決的態度回應女子的質疑:“這些不用長御提醒!”
“婢子逾越了。”倚華迅速收起所有鋒芒,平靜地低頭。
“照顧她。讓她安然地待在椒房殿。若是有一天,我不能不對她出手,在我動手前,請長御用我給她的東西結束一切。”這一次,不是商量,也沒有猶豫,霍光有條不紊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倚華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他話語的意思,隨後抬眼看著他,低聲詢問:“什麼東西?”
霍光的神色生硬,聲音也異樣的艱澀:“長御見到她便知,我讓她貼身帶著。”
——幸君已逝,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親手葬送她的女兒……
——即使是自欺欺人,他也只能如此。
“婢子明白了。”倚華應承下來。
——八年……
——她再一次成了長御。
——服侍一位年甫六歲的皇后。
*****
換上很久未曾碰觸的絲帛華服,站在大方鏡前,倚華怔怔地望著鏡中人的模樣——曲裾重纏,交輸續衽,長髮結髻,垂於肩背,敷粉施朱,眉色黛黑。
——這真的是自己嗎?
——她有多久沒有看過自己的模樣了?
察覺時候已經不早,知道她已盥洗更衣完畢,卻久候不見她出來的張賀走進內室,見她站在鏡前發愣,便微笑出聲:“煥然一新,長御感覺如何?”
“勞掖庭令久候。”倚華立刻回神。
“長御若是準備好了,便走吧!”張賀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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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垂棟飛閣的複道來到建章宮,繞過高達五十丈的神明臺,張賀沿著露道徑自往建章西門而行,跟在他身後的倚華不由奇怪。
“上官婕妤不是居於建章宮?”上官家急著把人送進宮,卻沒有要求她離天子近一些嗎?
張賀沒有停步,只是輕聲回答:“上官婕妤年幼,長主讓其居於承光宮。”稍頓了一下,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一些:“周陽八子居於承華殿。”
鄂邑長公主之前為天子內周陽氏女,初為長使,月餘前,又進為八子。(注)而承華殿雖然不是緊鄰駘蕩宮,但是,總歸是同在建章宮中,承光宮卻在建章宮的西北。
暴室之中,也有人議論今上的後宮,但是,倚華當時並沒有上心,此時卻不得不努力回憶那些人都說過些什麼。
“……長主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