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原話說了出來。
——隱瞞與欺騙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在宮中尤其如此。
兮君愣了愣,隨後緩緩點頭:“我沒事的。”
——逝者不可追……
她明白這個道理……
——這畢竟不是她第一次面對親人的逝去……
倚華長吁一聲,再次伏首參禮,隨即退下。
出了殿門,倚華對一直守在殿外的大長秋躬身行禮:“請尚食備膳!”
——皇后已經一天一夜未進食了。
天子以下,死而相喪,雖然出嫁女應該當為其作為父親後子的昆弟服齊衰一年,但是,兮君既然是皇后,便不需服此喪,自然也沒有太多的禁忌,不過,這種時候,尚食也不會自討沒趣,呈上的膳食都醃筍、豆脯之類的清淡素食。
侍奉的宮人看到皇后舉箸進膳,都鬆了一口氣。
——上一次,皇后暴病,自長御以下全部受笞,所有人實在是怕了。
兮君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再被周圍人這麼一盯,哪裡還吃得下去?於是,她只吃了幾口便推開食案,倚華等人親近侍御也沒有多勸,立刻讓宮人將膳食撤下,隨後悄聲吩尚食再備一些精緻小食。
熬了一天一夜,年幼的皇后是真的累慘了,用過膳食沉沉睡去,雖然眉頭緊鎖,不甚安穩,但是,畢竟是閤眼睡了,連宮人卷帷開扉都沒有驚醒她。
能吃能睡便不會有大問題,倚華等人這才真正放上懸了許久的心,因此,當掖庭令再次傳召時,倚華也沒有再推託。
自從皇后病情稍好,掖庭令便傳召過幾次,每一次,倚華都已無法離開推託,張賀也沒有二話,三番五次下來,倒是倚華自己深感過意不去。
一路上都在揣測張賀連番傳召的原因,待進了掖庭署,看到官署內端坐的皂衣官吏,倚華便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全錯了。
“婢子見過各位令長。”
——少府、大長秋下屬各官署的令長居然齊聚一堂。
——想做什麼?
倚華垂下頭,默默深思。
坐在首位張賀抬手指向自己左手邊的席位:“長御請坐。”
這個位置先把倚華嚇了一跳。
漢制尊右,以右位為上位,既在掖庭署,張賀居主位,他左邊首位乃是最尊的客席。
“婢子惶恐!”倚華老老實實地表表驚訝。
“今日之事必須長御分辨方能清楚,長御但坐。”張賀給了一個模糊的解釋。
看了看在座諸人凝重的神色,年輕的長御沒有再說話,安靜地在指定的席位坐下。
——太官令、東西織室令……
——中書謁者、黃門、鉤盾、尚方、御府、掖庭、內者、宦者八官令,內宮諸署長、中黃門……
——中宮署私府、永巷、倉、廄、祠祀、食官令長……
這個陣勢,宮中任何一個人見了都緊張。
不過,倚華卻是福至心靈,坐下的霎那間陡然猜到的一個可能性——內官出事了!
“長御可知中宮用璽情況?”張賀開門見山,沒有再多說一句客套話。
倚華凜然:“中宮之璽在後寢,然中宮從未動用,其餘諸璽,動用皆有記錄,婢子豈能全部記得?”
在場的諸人皆是宮中掌權之人,哪裡會聽不出長御話中的戒意?在為年輕女子的警覺而讚歎的同時,也不得不深感挫敗。
張賀淡淡地輕笑:“長御不必如此,我等只是詢問。”
倚華也微笑著低頭,卻沒有說話。
“諸位還真當中宮年幼,中宮諸人便都是無知之輩嗎?”郭穰冷冷地嘲諷,“中宮用璽與否,各位心中有數,何必問旁人!”
“私府令言重了!”坐在郭穰上座的宦者令不由乾笑兩聲。
中宮諸人都露出一絲冷笑。
倚華不是很明白眼下的狀況,但是,很明顯,少府想找中宮的把柄……
中廄長一擺衣袖,淡淡地道:“不管言重還是言輕,不知諸君是否還有異議,若是還有……我以為諸君可以直接請謁中宮,由中宮親自作答!”
倚華一怔——這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交涉了嗎?
禁中諸吏沒有開口,開口的是太官令(注1):“無論如何,令史的記錄上,那些徵調都是奉中宮令而辦的……”
“既無中宮璽書,又無大長秋畫押……”郭穰冷笑著打斷對方的話,“便是有中宮上下任何一人的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