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和二年夏天,隨著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的死亡,由丞相之子牽連出的大逆無道案終於落下帷幕。
皇后無恙……太子無恙……
蒼老的天子不耐暑熱,北幸甘泉。與以往一樣,長安的一應事務都交予太子與皇后處置。
依山作宮、緣山劈道的甘泉宮位於景緻雄偉壯麗的甘泉山上,經過元狩二年與元封二年的兩次修擴,共有宮十二、臺十一,規模宏大,幾可與千門萬戶的建章宮相比,而作為郊見泰疇之地,這座原為避暑修建的秦離宮遠比天子游幸起居的建章宮更多了幾分恢弘莊嚴的氣勢。
鉤弋夫人明白,位於黃帝祀天舊墟的甘泉宮對於迷信鬼神天意的天子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因此,當得知自己母子沒有如往常一樣被安置在山下雲陽宮,而是隨駕登山,居於林光宮時,她無法不暗自竊喜。
——以往,這是皇后與太子獨享的待遇。
這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丞相公孫賀父子與兩公主行巫蠱祝詛一案終是動搖了皇帝對皇太子的信任……
隨侍的宮人、宦者更是按捺不住,在車中便低聲向她道賀。
緊緊摟住四歲的兒子,直到兒子用稚嫩的聲音表示不滿:“阿母,疼!”她才鬆開手臂,輕輕摩挲兒子的頭頂:“弗陵……”
——這個兒子是她的未來……是她的一切!
林光宮位於甘泉宮的東側,是秦二世胡亥所建,因為每日都首享山林曙光,故名林光。自高祖開始,天子幸甘泉,郊雍祭天,皆居林光宮,因此,林光宮雖是秦時舊宮,但是,其內外陳設裝飾皆不遜於未央、建章。
天子沒有更明確的詔命,隨侍官吏縱然有心討好鉤弋母子也不敢當真將他們安排到以往皇后與皇太子的居處,而是選了離天子寢殿稍遠的一處宮苑。
鉤弋夫人沒有計較這些,但是,幾天後,當年幼的皇子稚聲稚氣地對天子撒嬌抱怨——每日要走好長的路才能見到父親後,他們母子被留在了天子的寢殿。
鉤弋夫人的竊喜沒有能維持到第二天,當天夜裡,天子突發高熱,囈語尖叫不斷,並數次驚厥昏迷,隨行太醫針石藥劑盡用,好容易才在四更時讓天子退了嚇人的高熱,漸漸安寢。
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負責當夜宿衛的金日磾恭敬地建議她與皇子到偏殿休息。
“侍中好意,妾敬領,然未能確定陛下安危,妾與皇子如何能安心休息。”她希望天子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們母子。
金日磾沒有再堅持,退到殿門處,安靜地站在那裡等待。
她沒有往殿門那裡看一眼,但是,她很清楚,宿衛事宜不會由一人負責,而在這種情況下,仍能不進殿的只有一個人——侍中霍光!
——因為殿內有後宮貴人,中臣必須避嫌。
東方破曉時,天子醒了一會兒,她抱著滿面淚痕的弗陵上前強笑言道:“陛下嚇壞弗陵了。”
天子十分虛弱,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但是,聽到她的話仍舊伸手拍了拍劉弗陵的肩:“嚇壞了?男兒豈能如此膽怯?”
弗陵癟了嘴,剛想開口,卻被金日磾恭敬的聲音打斷:“陛下,是否召皇太子或其它貴人前來?”
天子轉頭看向他,神色有些茫然,眨了眨眼,似乎才明白他的意思,卻是疲憊地擺手:“不用了,朕也沒什麼事!太子來了,百官也要跟著來。朕來甘泉就是想要清靜!”
“……諾!”金日磾從不會在天子面前堅持己見,稍稍遲疑了一會兒,終是答應了。
“長安來問安的使者就由你們打發。”天子十分倦怠地吩咐。
這一次,金日磾沒有出聲,片刻之後,天子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卻只見霍光上前行禮,畢恭畢敬地詢問:“主上,若是皇太子遣使問政事疑難……”
“太子自平決。”天子閉上眼,不等他說完便給了答案,“據兒做了三十二年的太子,又不是第一次全權處置國政,能有什麼真正的疑難?君多慮了!”
“……諾……”霍光無法辯駁,只能應諾。
一番對話皆是應有之意,其中的意味卻異常複雜,鉤弋夫人還在思忖皇帝的心意,卻猛地聽到天子吩咐:“你與弗陵也守了一夜了,回去休息吧!”
她不由一驚,剛想婉拒卻聽天子淡淡地道:“弗陵都累得睡著了!”
她低頭,看到兒子果然伏在床邊睡著了。
鉤弋夫人暗惱不已,剛想以不驚醒孩子為由留下,就聽天子輕聲吩咐她:“讓保母小心,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