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母相依為命,如今這般與平時判若兩人的模樣,雋母如何不驚?
“兒是怎麼了?”緊緊揪住兒子的手腕,雋母心驚膽顫地問道。
雋不疑連忙起身,扶著母親坐下,勉強笑道:“兒無事!”
雋母更加驚懼:“莫哄阿母!究竟出了什麼事?”
雋不疑躊躇,終是對母親道:“阿母,兒想辭官。”
“這是為何?”雋母稍鬆了一口氣,放開兒子的手腕,一臉困惑地問道。
雋不疑苦笑,不知道該如何跟平素只在家中紡績的老母說明情況。
——朝局愈發迷亂,今日連“衛太子”都出來,下次不知該是什麼狀況!這種情勢下,他這個京兆尹豈是好當的?
——今日霍光能想到用他,異日,其它人會想不到?
他正在斟酌,就聽母親溫煦地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曉得大事。兒素來端方,若心意已決,就按兒的意思辦!”
雋不疑大喜,連忙謝過母親,母子倆都放下了一樁心事,自然是和和樂樂地用了哺食。
既起了明哲保身的心思,第二天,天子與大將軍的誇讚就不值一提了,哪怕是“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大誼。”這樣的話,看開了,也就是一句感慨而已——他是郡文學出身,春秋經術豈有不明之理?
——這種讚賞,他寧可沒有!
——得到天子與大將軍讚賞之後,他還如何能提出辭官之請?
雋不疑只能是群臣崇拜與嫉妒交織的仰視目光中,繼續守著京兆尹的印信。
當然,對大將軍提出將女兒許配他為妻這樣的提議,雋不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只是個小人物,當不得如此厚愛!
——霍光的信重是那麼容易得的嗎?
——再說,他家中已有妻室。
當然,雋不疑敢拒絕,也是因為多少有些肯定,霍光的氣量不會連這種拒絕都無法接受。
雋不疑的煩惱很多,因此,對那個“衛太子”的訊息並沒有多關注,當然,既然身在長安,京兆尹治所又是人來人往的地方,這種世人矚目的訊息自然傳達室得很快。
廷尉驗治的手段素來高明,不過幾日便查清,那人本是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於湖縣,以卜筮為生。前些天有故太子舍人找他占卜,隨口說了一句:“子狀貌甚似衛太子。”成方遂便心動了,不知怎麼想了幾天,竟想出冒充衛太子以得富貴的主意,隨即便詣闕自稱衛太子。廷尉還逮召鄉里認識此人的張宗祿等人,不幾日便以誣罔不道定罪,成方遂隨即被腰斬東市,其父母妻子同產也被連坐棄市。
這種事情自然是長安居民茶餘飯後的談資,不知為什麼,成方遂被腰斬後不久,民間就有傳言,那人並不是成方遂,而是姓張名延年,不過,這種無傷大雅的細節,也沒有幾個人會真的計較。
居於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地,誰也不是傻瓜,哪裡會去議論真正的禁忌話題呢?
談論那種話題的無論有無算計,都自是立於九重之上的人。
譬如椒房殿中的兩位。
“我不要!”
“不要!”
接連被小妹妹拒絕,劉病已苦著臉,剛要坐下,就見小皇后手一抬,下把一揚,指著旁邊的獨榻道:“傅母說了,從今往後,我不能與皇帝之外的男的同席。你坐那邊!”
劉病已一個踉蹌,膝蓋正好撞到兮君右手邊的憑几,痛得他呲著牙直吸氣。
“病已哥哥,你沒事吧?”兮君被這個意外嚇著,連忙推開憑几,扶著他坐下,“要不要讓太醫看看?”
“不要不要!”劉病已連忙搖頭——小孩子嘛,誰願意見醫者?見了就要吃苦藥的!
趁著這個機會,劉病已連忙問兮君:“兮君,你到底生什麼氣啊?”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完全不明白小妹妹是怎麼了,無論怎麼哄都不肯理他。
提起這事,兮君立時不高興了,可是看著他痛得一頭冷汗、臉色發白的樣子,也不好再堅持,只能不滿地嘟囔:“病已哥哥自己去北闕看熱鬧了!”
劉病已撫額,無奈地解釋:“我也是一時興起跑去的,也沒有看到熱鬧。——我去的時候,那個京兆尹已經把人帶走了!”
“噢!”兮君心裡稍稍平衡,病已覷著她的臉色,小心地補充:“再說,那天,左將軍也在呢……”會認出她的。
兮君的小臉一垮,無奈之極。
即使她是中宮,也並不能在宮中隨心所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