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別人知道。”天子平淡地吩咐,言罷便轉身,繼續前行,留下霍光與金日磾兩人在寒風中對視,良久都回不了神。
……
從長安到甘泉只要一天,可是,從長安郡邸獄中悄無聲息地帶出一個幼兒到甘泉宮要多久?
讓霍光與金日磾頭痛正是“不需要別人知道”這個要求。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甘泉宮是祭天之地,肅穆莊嚴,在此侍奉的都是熟知規矩的人,人數相較長安諸宮也算是少的。
——天子還是很照顧兩位近臣了!
當杜延年的親信終於把孩子送到甘泉時,已是天子駐蹕甘泉宮的最後一天了。
孩子被下了藥,安靜地熟睡著,不知道自己已置身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被從不認識的人抱著。
抱著孩子的霍光卻在顫抖,廣袖中的雙臂幾乎麻木。他不是沒抱過孩子,但是,對這個孩子,他卻是第一次以如此呵護的姿態將他抱在懷中。
將孩子交給天子時,他聽到天子輕笑的低語:“第一次見你時,你都沒有這麼緊張。”
短暫的接觸便足以讓天子察覺這個素來沉穩的近臣的緊張顫慄。
元狩四年,十一歲的霍光被漠北歸來的霍去病領到天子面前。
從那個破敗灰暗的家中來到宏偉輝煌的未央宮,他惶恐,卻也興奮,看到至尊時,他緊張卻還是能夠按照兄長的教導正確地行禮參拜——相較他那個比太陽更耀眼的兄長,大漢天子的氣勢並不能讓他驚悸失禮,更何況,清涼殿中,還有一大一小兩個人,以同樣溫和的目光安撫著他心中的不安。之後,那個小人兒攜著他的手走出清涼殿,眨著一雙充滿好奇的黑眸對他說:“你是去病哥哥的弟弟?我也是哦!……”
“……這孩子像據兒……”滄海桑田般的感慨彷彿劃破時空,自遙遠的某處傳來。
霍光眨眨眼,從回憶中掙脫,看向天子懷中的孩子。
方才,他激動顫慄,甚至沒能看清孩子的模樣。
孩子被照顧得很好,雖然不算胖,但是,臉色紅潤,神態安詳,可見沒有受委屈。
“的確像太子。”金日磾在旁輕聲附和。
“可是比據兒輕多了。”天子微微皺眉,卻沒有再多說。
“……霍光……”
“臣在。”霍光立刻回神,斂容上前,不知天子有何交代。
“這孩子,朕就交給你了!”天子輕輕撫mo孩子的臉,猶有不捨,卻終是讓霍光抱過孩子。
“臣……奉詔!”霍光怔忡了一下,低頭回答。
天子疲憊地揮手:“這不是詔命。”
霍光與金日磾同時一愣,可是,天子卻不願解釋了。
“把他送走吧!”
霍光低頭行禮,抱著孩子離開。
“金小子,是不是覺得委屈啊?”蒼老的天子閉上眼,輕聲詢問身邊僅剩的一個人。
金日磾下意識地搖頭,隨即道:“臣不敢揣測,不過,可以想見陛下的苦心。”
“哦?”天子輕應,眯著眼看向他。
“有些事情,臣是做不到的,只有霍家人能做。”金日磾低頭輕語,平靜地陳述自己的想法,讓天子失笑。
笑了一會兒,那笑聲便寂寥起來,天子輕聲低語:“不是霍家人,是霍去病的弟弟……”
金日磾不再說話。
殿外一片黑暗,也非常寂靜,忽然,隱隱有聲音傳來,金日磾警戒起來,片刻,卻見皇子弗陵跑了進來,一臉稚氣,一臉期待,皇帝也看到了自己的幼子,慈愛地笑了笑,小皇子立刻奔到床側,金日磾默然參禮。
看著皇帝與幼子輕聲細語地交談,他忽然覺得這一幕異常刺眼,卻無力多說什麼,悄悄退下。
殿外,繁星密佈,預示明日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