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登略略沉吟了一下,又看了東閭氏一眼,方對金日磾正色言道:“此事告知侍中,登家與霍氏的生死便交到侍中手裡了……”隨即輕笑搖頭:“唯望霍子孟真如先父所言一般明睿了……”
金日磾沒想到事情如此嚴重,卻也不能拒絕了,只是垂首示意衛登但說無妨。
金日磾不知道,這般沉默寡言的姿態卻讓衛登對其多了幾分信任,因此,他打消了原本含混解釋的想法,從頭開始對金日磾詳細說明:“太子兵敗前,皇后曾召我與幸君入宮,將皇曾孫拜託於我等……”
剛聽完第一句,金日磾便訝然變色,驚呼道:“皇曾孫?”
衛登不解地解釋:“正是。……太子元孫……不就是應該稱呼皇曾孫嗎?”
金日磾撫額,這才想起天子幸甘泉前,宗正的確奏報過史皇孫的某家人有孕,問的就是位號稱呼的事,天子當時一邊笑宗正迂腐,一邊親自寫了“皇曾孫”的答覆。
“……沒事,我只是……”金日磾搖頭,示意衛登不必理會,繼續說明。
——他只是忘了,還有這麼一個孩子……
這一次,金日磾沒有再出聲打斷,直到衛登說完霍幸君為何流產,不再開口了,他才道:“之前丞相報,太子與皇孫二人出逃,史皇孫與皇曾孫是否仍匿於長安?”雖然田仁有故意放縱,但是,太子也是血戰突圍,應當不會帶著一個嬰兒……
衛登不料金日磾張口便問這樁,不禁有些緊張,但是,猶豫沉默本就是答案,金日磾不待他回答便擺手:“不必說了。”
思索片刻,金日磾便有了決斷:“我來之前,聽說壺關三老上書訟太子冤,聽子孟的語氣,主上不無意動……”
“當真?”東閭氏與衛登都覺意外。
金日磾倒是不意外——太子於長安擅調兵馬,天子自然暴怒。那是為人君主本能的戒意。然而,畢竟是培養了三十八年了儲君,父子情誼亦非淺薄,如今大局已定,盛怒已過,天子難免會猶豫,甚至後悔……
——畢竟,天子並無更加屬意的皇子,豈會有易儲之心?
“此時,哪怕有苛且之嫌,也當以保全性命為先……”金日磾神色肅然,“另外,煩公子告誡太子、皇孫等——天子意動,某些人必然著急,此時必當萬分謹慎小心!”
“侍中所言,登定然全部轉告。”衛登鄭重答應。
金日磾點了點頭,見無其它事情,便起身告辭,從袖中取了一個小包裹遞到東閭氏的面前:“一點心意,權供女公子消遣。”
東閭氏知道,他與丈夫必然親厚,便道謝收謝,並不客氣推讓。
回到建章宮,還沒到帝寢,金日磾便迎面遇上尚書令張安世,見他行色匆匆,滿面歡喜,金日磾連忙避讓到道旁。
張安世沒有停步,但是,擦肩而過時,金日磾聽到他壓抑不住喜悅的低聲:“天子赦免太子了。”
——七月,天子拜壺關三老令狐茂為宣慈校尉,持節徇三輔,赦太子。(注4)
注1:大家,漢代多用對女子的尊稱,也可用於婦稱夫之母。東漢時,近臣后妃也如此稱天子,但西漢未見此用法。
注2:新婦,漢代時指他人妻子、兒媳婦,有時也用作女子婚後的自稱,而不是指新娶之婦。(漢樂府《為焦仲卿妻作》: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後漢書《烈女傳》:周鬱妻者,趙孝之女,字阿,閒與婦道,而鬱多行無禮,鬱父偉謂啊曰:“新婦,賢者女,當以道匡夫”。《後漢書·何進傳》: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宮殿。……”子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
注3:大人,漢代多用作對父母叔伯等長輩的敬稱。(《史記·高祖本紀》:“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漢書·淮陽憲王劉欽傳》:“博辭去,令弟光恐雲王遇大人益解,博欲上書為大人乞骸骨去。”顏師古注:“大人,博自稱其母也。”)也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貴族,或者德行高尚、志趣高遠的人。要到明清才用作對官員、上司的敬稱。
注4:《漢武故事》記:治隋太子反者,外連郡國數十萬人。壺關三老鄭茂上書,上感悟,赦反者。拜鄭茂為宣慈校尉,持節徇三輔,赦太子。(《漢書》各注均稱上書者為令狐茂,因此,易楚仍以令狐茂為準,畢竟,《漢武故事》是野史,作不得數。《漢書》中並未說武帝赦免劉據,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