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沒有料到,少府諸吏未到,中宮屬吏卻先到了,卻是為傳詔而來——
“中宮詔,少府不必遣太醫,中宮自有侍醫照料。”
一聽這話,徐仁頓時大喜——若是中宮自己不要少府遣人,少府上下自然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驚喜之下,徐仁剛要開口應承,就聽到入職以來一向知曉分寸的少府丞竟不等他開口,便急促地詢問:“中宮清醒了?”
徐仁不悅地皺眉,小黃門也是一怔,回過神卻也沒有看徐仁,而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有意思的話。
這會兒,徐仁顧不上不滿了,臉一沉,冷冷地道:“究竟是怎回事?中宮若是未醒……爾等矯詔?”
小黃門撲通跪下,臉色蒼白地道:“臣不敢!”
矯制是死罪,宮中矯皇后詔的罪刑絕對不會比矯制輕多少。
——即便不是死罪……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生不如死的刑罰!
“不敢就說實話!”徐仁沒有聲色俱厲地恐嚇,而是淡淡地陳述他唯一能做的選擇。
也許正是因為徐仁這種高深莫測的態度,小黃門再不敢再隱瞞什麼了,低聲道:“讓奴婢傳詔的是皇后的長御,據說,中宮只醒了片刻……”
徐仁的臉色頓時難看得跟臘月的積雪一樣,旁邊站著的少府丞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瞪圓了眼睛,盯著小黃門,炙烈的目光讓歷練不足的小黃門緊張不已,跪在堂中,全身不住地顫抖……
“行了……爾退下吧!”
小黃門一出去,徐仁便與堂上唯一一個人可商量的人對望了一眼。
那位少府丞苦笑不迭:“少府……這事……麻煩了!”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徐仁又何嘗不知道?
“中宮這是疑我等了……”也重重地嘆了一口,徐仁除了無奈便還是無奈了。
——不想淌這趟混水是一回事,因為不被信任而被隔絕在外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事……”少府丞猶疑不定,“君子打算如何……”
“我也沒有好辦法!”徐仁搖頭,隨即期待地看向對方,“足下比仁年少,可有良策?”
徐仁這會兒覺得……早知這樣,還不如照妻子那個下下之策行事呢!
——中宮這道詔令一出,宮中便是任何人都會知道,皇后不信少府太醫……寧可自己拖著病恙,也不要少府太醫……
——皇后不過九歲……如何來的這般疑心?
……誰都這樣順理成章地聯想下去……
想到最後……結果便是再顯然易見不過的了——必然是少府之前就有行事不妥的地方……
少府正堂上,一正一副兩位主官同時全身冷汗淋漓了。
“中宮為什麼會出這樣詔令?”少府丞驚疑不定之下,越發地困惑了。
他原來是詹事屬吏,掌的就是皇后私家的事情,與年幼的皇后也打過不少次的交道……總歸來說,上官皇后不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也許尚且天真,但是,的確是很有一番雍容的氣度,處事手段也很大氣,並不是那種會猜忌的小家女子……
——按道理說,少府從來沒有對皇后宮有所怠慢吧……
想到這兒,少府丞出了一身的冷汗:“少府……足下……難道……是……主上對中宮……有什麼不好的想法了?”
——少府沒有什麼可讓皇后不信任的……那麼……就應該是擔心少府必須聽從某些人吧……
徐仁頓時一驚,想到的卻是一件事——那個中宮侍醫可是霍光的人……難道那個年幼的皇后竟是寧可相信外祖父……也不願相信天子?
兩人面面相覷,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其實,兩人心中都有不少想法,但是,兩人對彼此遠談不上信任,自然也不敢太過坦誠地交流……即便是方才那番對話……都有些交淺言深了……只不過,之前,兩人都處理震驚焦慮之中,難免有些失控,此時,一番沉默下來,兩人都鎮定了不少……自然不會再說得太多……太深……而之前的交談內容在那兒,想轉回膚淺的層次……著實是難度不小……倒不如當作無話可說了……
這般僵持了一會兒,徐仁見自己的這位少府丞還立於席前,心念一動,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一擺手,道:“卿入席。”
少府丞一怔,連忙謝過,轉身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這麼一岔,話題也就轉了,兩人便絮絮叨叨地說起昨日的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