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遺與杜延年不由訝然,隨即便向堂外迎去,堂上其他人也同樣向外迎去。
上官安乃是皇后之父,堂堂列侯,身份尊貴,又是當朝車騎將軍,今夜的賓客中,實在是沒有能與之並肩的人物。若是一般士人,還能擺個清高的姿態,偏偏這兒,不是入仕為官的,便是出身官宦之家,誰又敢自命清高便不守上下尊卑之禮?
上官安也不是禮賢下士的謙和之人,掃了一眼迎出堂外的眾人,見沒有什麼需要特別禮敬的人物,便對眾人一頜首,隨即徑自上了正堂。
公孫遺與杜延年相視苦笑——這位將軍還真的是毫不作偽。
上官安能肆意無禮,丁外人卻不能,只是,上官安已登堂,他也不好久留堂下,只能長拜行禮,對眾人道:“諸賓已齊至,諸君請入席。”說完便也直接登堂,湊到上官安身旁,引他入主賓之席。
丁外人素來做的就是奉承人的事情,能把鄂邑長公主籠絡住也不是全靠皮象——位高顯貴之人怎麼會稀罕美人?——宴席準備得極是妥貼。珍饈佳餚自不說,堂下的歌舞、拍袒(注1)、疊案、跳丸飛劍(注2)……安排得也極為出彩。
杜延年甚至戲謔地對公孫遺道:“夜宴安排,君當習之。”
公孫遺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僕定將君之意轉致大將軍家丞。”
大將軍長史,秩不過千石,但是,此時,卻已是賓客中,除了上官安之外的最高官位了。因此,公孫遺的坐席的右手邊便是上官安。雖然是一人一案一席,但是,今夜的賓客不少,席位相距並不遠。
杜延年與公孫遺一番交談,雖然並未引人注目,但是,上官安卻是一定能聽到了。因此,被婢女提醒之後,公孫遺轉頭便見上官安示意自過去。
公孫遺不便拒絕,讓婢女將自己的銅製耳杯斟滿酒,隨後持杯膝行至上官安的案側。
“車騎將軍……”公孫遺開口便擺出敬酒的姿態,可惜,還沒有說完,就被上官安一手按住手腕,只能將自己的酒杯放在案上,面上還得一副又是無可奈何,又是困惑不解的神色。
“將軍有事?”公孫遺的語氣十分驚訝。
上官安放開他的手腕,笑道:“長史可知燕王上書天子了。”
公孫遺十分坦然地搖頭:“遺不知。”
上官安瞥了一眼盯著堂下表演的杜延年,隨即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公孫遺,公孫遺卻始終都是一臉不解的神色。
半晌,上官安揮了揮手,沒有再問,直接解釋:“燕王上書,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出於姊弟情誼,為丁君請封爵號。”
公孫遺驚訝了。
杜延年沒有轉頭,然而也聽到了上官安的話,心中也是十分驚訝。
——燕王為丁外人請封?
公孫遺與杜延年驚訝之後的第一個想法竟是完全相同的——難道皇后出了什麼事,需要上官家如此討好鄂邑長公主?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消——皇后如今幾乎自己將自己封閉在椒房殿,又能出什麼事?
想到這一點,公孫遺與杜延年心中都警醒起來。
——這份上書絕對有問題。
即使再不瞭解長公主的陰私,公孫遺與杜延年只看前後所發生的事情,便也能想到——鄂邑長公主對於給丁外人封爵並不是多麼的志在必得。
——燕國是大國,燕王在燕國也素有威望,因此,燕王的意見,即使是霍光,也不敢等閒視之。可是,燕王豈會為如此小事輕易上書?
當然,在兩人看來,最可笑的是上官安的說辭——“姊弟情誼”?!
——劉旦幼年就國,能與異母姐姐有多麼深厚的情誼?
——燕王與廣陵王乃是一母同胞,彼此都不見多麼親密,何況是幾十年未曾謀面的鄂邑長公主?
——再者,幾年前,上官家就曾想給丁外人封侯,被霍光嚴詞拒絕了,那會兒,怎麼不見燕王聲援?
公孫遺與杜延年都覺得不對勁,但是,真要說究竟不對勁在哪兒,兩人又都說不出,便都沒有吭聲,只是沉默不語。
上官安也不在意兩人的態度,彷彿開玩笑似地對公孫遺道:“燕王開口,大將軍也讓一步吧!長公主畢竟共養陛下,又是先帝唯一在世的女兒了。”
公孫遺只能乾巴巴地回答:“遺明日定向大將軍轉致將軍此語。”
上官安似乎就等著他這句話,等他說完,便笑眯眯地擺手示意坐在漆案另一側的丁外人給公孫遺敬酒。
等公孫